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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谋小计五十年:诸葛亮传-第10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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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的杀机。
  “公子有恙乎?”诸葛亮的声音便如轻风吹拂,那一袭白衣从刀剑林立的军阵之间缓慢出列。
  曹操犹疑了一下:“军中疾疫已历数月,吾儿不慎染疾……”
  “我能看看么?”诸葛亮静静地说。
  曹操半信半疑地看了他半晌,诸葛亮淡淡地一笑,他一甩缰绳,踏踏地向那马车驰来。曹军众将本想拦阻,夏侯惇已把剑拔了出来,生恐诸葛亮有甚叵测居心。曹操此刻是病急乱投医,也顾不得什么敌我之别,挥手让众将退下。
  诸葛亮便从曹军众将之间策马而过,他俯身往车里凝看了许久,沉思片刻:“公子沉疴已久,不可再延宕时日,需急治。”
  他从腰间的革囊里取出一只小布袋:“这是几味药,赶快给公子服下,或还能有救。然三日之内为最要紧,若能挨过三日,则病瘥复初,若挨不过,天意如何,亮也莫可奈何。”
  曹操怔愣了半晌,犹犹豫豫地接过药袋子:“你……”他张着嘴,却不知该怎么组织一句话。
  诸葛亮平静地说:“同为人父母,同有怜子之心。丞相数年征伐,残家园、坏阡陌,也见过父别子、母诀女,天下凄惨之景,令人鼻酸。丞相今有幼子病危之痛,其锥心刺骨应深不可忘,当能体谅天下父母之心。”他手搭羽扇,抚掌一揖,调转马头驱入刘军阵列。
  曹操脸上的表情像流淌的水,一会儿苦,一会儿愁,一会儿酸,一会儿悦。他其实听出了诸葛亮话里的劝诫,他望着这个年轻人的背影,仿佛一片白羽毛,既纯净又繁复,也不知那颗心里藏着多少不堪回首的惨淡往事。
  他长叹一声:“多谢!”
  曹军重又开拔,车马之声搅动泥浆,像在锅里拍打稀粥。曹操去得远了,忽然听得刘备在他背后呼喊:“孟德,汝欠我女儿一条命,吾今日以德报怨,救汝小儿一命,汝该如何谢我?”
  曹操勒住战马,他没有回头,片刻的安静后,“嗡嗡”的声音顺着他肩上的风飞出来:“他日与玄德战场相见,若玄德挥戈挺近,吾当不辞争之;若玄德坚壁清野,当退避不战!”
  “如此多谢!”刘备高声地笑道。
  曹操一甩马鞭,马蹄噼里啪啦地拍着泥水飞驰,一面缺了角的大纛遮住他的后背,渐渐地消失成一线黑影。适才人声鼎沸的华容道只剩下几行凌乱的车马印,弯弯曲曲地拖拽出去,仿佛蜕皮的老蛇,沧桑而迟缓地爬向迷蒙的远方。
  
  第十八章 乘虚夺四郡,三分之势初现
  
  江陵城一派喧嚣,明天曹军要返回许都了,经过了赤壁之战的惨败,曹军归心似箭,听说明日开拔北返,不少士兵抱头痛哭。北还的军令还没有正式下达,各营上下已把包袱行囊收拾停当,只等一声号令,立即整装出发,飞一般奔回北方的巢穴。他们再也不想来江南了,便是半夜听见江水拍案,也以为是赤壁上空炸开的火花。
  可是能回去的士兵只是一半,还有一半被留下来镇守荆州,赤壁的战火虽然熄灭了,战事还没有结束,东吴军队东西出击,西逼江陵,东攻合肥,西线由周瑜统率,东线却是孙权亲自指挥。在这两条战线上,屯守江淮的曹军士兵来回奔走,忽而救东线合肥、九江,忽而救西线夷陵、江陵,东吴战船在长江南岸屯兵待战,旌旗招展,荡开了长江的白雾。
  曹军士兵每日枕戈待旦,忙得昼夜颠倒,寝食难安,被东吴无休止的挑战逼得心里窝火。曹兵气急败坏,曾有士兵在屯坞上指着东吴军队怒骂:“孙权你娘的有完没完!”
  赤壁的喧天烈火仿佛在宣告着什么,世上并没有战无不胜的军队,弱小也会战胜强大。这时候的东吴很像八年前的曹操,而曹操却像八年前的袁绍。官渡之战与赤壁之战都成为以少胜多的经典战役。
  战胜袁绍之后的曹操几乎成了一个神话,那之后他挥师之处,所向披靡,各方诸侯望风俯首,天下统一仿佛指日可待,可是这样一场大火,像开满长江的血红龙舌兰,鲜艳得让世人惊骇,生生把天下统一的步伐烧得往后退缩了不知多少年。曹操第一次生出了垂垂老矣的悲慨感觉,他败给了三十四岁的周瑜。三十四岁,真是意气风发的好年华,踌躇满志、满腔激情,便是在激荡春潮间凭栏瞩望,看春风绿满江山,听膏雨催肥了庭中蕉葚,风雨中仗剑独行,访友林泉,醉卧野石,没顾忌地说上一两句不可一世的轻狂话,也没人会取笑你。
  曹操真的以为自己老了,他仿佛枯木似的呆坐在屋子里,手里捏着一个活动的木偶。那是曹冲的玩偶,他怜惜地摸了摸,冰凉凉的,仿佛儿子在自己怀里最后的温度。
  门外有凄苦的风急匆匆过路,他会以为那是曹冲在呼喊他,他于是欣喜地回过头去,可风已跑远了,灰白的一缕烟在门楣上攀附,如同孩子顽皮的一抹笑。
  他失意地叹了口气,仍是抚摸着木偶发呆,他想这就是衰老吧,手里握着小儿的玩偶,心里怀想着过往的天伦之乐,傻子似的或笑或哭,想要找个人倾诉时,却仍是那么凄惶孤单。
  是真的孤单,便是身披鳞甲,置身于万军之中,也觉得自己被世界隔离开,那种热烈如青春火焰的喧嚣与他无关。他其实最想的只是握住儿子的手,抚摸他的头发,他的脸,含着微笑听儿子背诗,然后安静地睡去。
  “丞相……”有人轻轻地喊他,声音像魂在耳际过路。
  曹操迟滞地抬起头,来的人是杨修,他恍惚地答应了一声,也觉得自己似乎没出声,只是咽喉蠕动了一下。
  杨修掩泪一叹:“丞相节哀,公子早夭,令人痛惜,可人死不能复生。丞相若沉溺伤情而不能自拔,国之社稷何托,三军将士何依!”
  大帽子扣下来,曹操便是不想振作也不能了,他敛住伤怀,沉着地说:“多谢德祖宽慰,孤不过遐思耳,断不会为一儿物故而贻误大事。”
  杨修见曹操释怀,说道:“丞相,益州特使已在江陵等候了三日,丞相要不要见一见?”
  曹操听见益州特使,心里便泛出厌烦。他和东吴交战前,刘璋派别驾从事张肃送叟兵三百人,并进献杂物无数,礼数做得周到,却到底是坐观成败的姿态,既不明喻支持,也不直言反拒,和官渡之战时的刘表一模一样。又想在朝廷捞好处分利益,又不想出力气,妄想不出血而坐享其成,为了确保西线太平,曹操忍下恶气,封了张肃为广汉太守,还请旨褒奖刘璋,做到了仁至义尽。如今他在赤壁打了败仗,刘璋的这一拨使者应是在战事爆发前离开成都的,若是知道他遭了大败,也许便缩回去了,这当口来江陵谒见,天知道安了什么机心,曹操第一个念头便是不想见。
  杨修看得出曹操的不以为然,小心地劝道:“丞相,东吴战事不利,若能得益州援助,也可掣肘江东,还是见一见吧。”
  曹操闷闷地想了一会儿,淡淡地说:“请他来吧。”
  片刻,使者款款而入,在屋中停住,也不伏拜,只浅浅一揖,声音像鼻孔塞了棉花:“益州特使张松见过丞相!”
  礼数浅陋如此,曹操心里便生出恶感。再看那使者张松,尖嘴猴腮,眼睛只有米豆大,却像安了活塞,没完没了地转动,鼻头像用棒槌压过,塌陷成扁平的两个半圆,嘴是合不拢的,两片兔牙相当醒目,嚣张地压着下唇,一说话便啄米似的向前戳,那容貌活似一只土拨鼠。
  曹操越看越糟心,恨不得拿张手绢把眼睛遮住,他索性把目光撇过去:“特使此次谒孤,可有他事?”
  张松是俗世里历练出来的人精,第一眼便看出曹操的不耐烦,又听曹操连客套话也不说,第一句便在拷问来意,他心里冷笑了两声,不冷不热地说:“松为我主致敬丞相耳,我主听闻丞相挥师南下,备薄礼犒劳三军。”
  曹操总觉得张松在嘲笑自己,明明他在赤壁落得大败,刘璋竟然遣使备礼犒劳三军,这不是看他曹操笑话么?
  他冷冰冰地说:“多谢刘季玉挂心,孤与江东之战,蒙他还遣使犒劳,你回去告诉季玉公,下次再有战事,不必如此客气!”
  张松听出曹操语气里拒绝的意思,心里的不悦更浓了,带着讥诮的口吻道:“不敢,丞相为国出征,吾等怎敢不奉觞相送。丞相战无不胜,旌旗所指,敌寇破胆,吾等钦佩之至,怎能不千里奔赴,观瞻战事,以为效法乎!”
  曹操忽地站起来,手里掐着木偶“咯咯”响,直吓得杨修一身冷汗,他焦急地给张松飞了一个眼神,却如石子投入深潭,一丝儿漪澜没有。
  曹操咬着牙轻轻冷笑:“孤明日当复返许都,尚有要紧事需处置,你退下吧!”他昂起头,也不看张松,甩袖而去。
  杨修慌得去责怪张松:“永年兄,你这是说的甚话,丞相刚在赤壁大败,最是听不得旁人提及败仗。你偏偏哪壶不开提哪壶,怎不惹了丞相怒气!”
  张松不屑地说:“曹公好大气性,胸襟如此窄小,谁人不打败仗?打了败仗便做出掩耳之态,我瞧他日后莫不是从此不败么?”
  杨修叹息道:“丞相新遭败军,又遭子亡,心境不佳,难免为一语不合而生嫌隙。永年该缓语相说,丞相并非无理之人。”
  张松缓了缓语气:“德祖,我自来荆州,幸得有你多方照拂,奈何遭际蹉跌,有负君之望!”
  杨修真诚地说:“修虽与永年相交无多,却以为永年为桢干之才,本欲向丞相举荐。永年勿要妄生退意,容我徐徐劝导。”
  “举不举荐不要紧,只我身负吾主使命,如今不能通达,奈何!”张松叹了口气。
  杨修筹谋道:“无妨,此事尚有转圜,请永年暂居荆州,江陵战事紧迫,或可移往襄阳,待我向丞相解意,必定为君通达。”
  张松感激地一拜:“多谢德祖!”
  他别了杨修,自去传舍歇息,他这次从成都带来了五十余人的使团,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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