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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谋小计五十年:诸葛亮传-第18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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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是好刀!”修远由衷地夸赞道,伸出手在刀刃上轻轻一碰,未曾着刀,已觉得寒气逼人,指头竟生出痛意。
  “那还用说么,蒲元果然是冶兵大家,这刀还不算什么,还有更好的呢!”
  马谡得意洋洋地扬起刀,左一刀,右一刀,劈得四周刀光闪烁:“修远,寻个结实的物什来,我试试手!”
  修远到处搜了搜,这里是诸葛亮设在左将军益州牧府的办公之屋,屋里堆满了文卷,四壁垂挂的不是地图,便是诸葛亮自制的各种机械草图。唯一的兰錡上有两把剑,是刘备送给诸葛亮的赏物,不合拿来给马谡试手。
  他绞尽脑汁想了想,把自己身上佩戴的短匕递过去:“只有这个。”
  马谡不满意地拧起眉毛:“凑合了,你放下。”
  修远扒开剑鞘,把匕首放在书案上:“放这里合适么?”
  马谡两只手齐齐攥紧了钢刀:“等着看好了!”他咬起牙齿,高举双手,闷闷地喝了一声,只见一道白光直劈而下,“哐”的一声刺耳破裂声,那短匕碎成几片,碎片飞出去,直砸在墙上,活活刮拉出参差的毛边弧线。奈何马谡起手太过用力,收不住势头,刀锋压着书案往下拉,书案也裂开了,案上的文书哗啦啦全甩落下去,有的摔得太狠,韦绳断了,竟散成了数片。
  “啊呀,不好了!”修远急得大叫,手忙脚乱地去捡文书。
  马谡也意识到自己闯祸了,当啷丢开钢刀,跟着修远捡文书,两人忙得一头汗,余光却瞥见诸葛亮竟走了进来。
  为什么诸葛亮每次都在自己闯祸的瞬间出现?马谡很沮丧,他想这一定是上天的作弄,让他所有的错误都暴露在诸葛亮面前,连耍横推诿装聋作哑也没机会。
  “这是怎么了?”诸葛亮错愕地看着满地狼藉,骨架分离的书案,散乱的文书,一柄歪斜的钢刀,在每个角落打旋的碎刀片,似乎明白了,喝道,“快收好,还有正事!”
  他不得已,越过一地里横七竖八的文书走进来,后面却还跟着杨洪,修远慌忙挪开一处空位,拖来两方锦簟。
  诸葛亮请了杨洪坐下,歉然一笑:“季休勿怪,这俩孩子顽皮,总惹麻烦。”
  杨洪听诸葛亮称马谡和修远为孩子,其实两人已年过弱冠,不免莞尔:“无妨。”
  诸葛亮严肃了神色:“议正事吧,”他将羽扇放去一边,打开手边的小木匣,从里边寻来一封信,“主公发来急信,请增兵汉中,季休怎么看?”
  杨洪一面看信一面说:“洪以为当增兵!”
  “增兵固然,但一是兵援所求粮草资费甚多,恐成都不胜其力,二是后方隐忧未除,季休该知,巴蜀边夷时有叛乱,故而踌躇。”诸葛亮顾虑道。
  杨洪把信还给诸葛亮,郑重地说:“汉中为益州咽喉,存亡之机会,若无汉中则无蜀矣,此家门之祸。方今之事,男子当战,女子当运,发兵何疑!”
  诸葛亮捏着那信,久久地思考着,俄而,他对杨洪道:“季休,发兵非小事,若是我请你统筹调兵事宜,你可肯担当?”
  杨洪慎重地说:“倘若军师信得过杨洪,洪当仁不让!”
  “好!”诸葛亮轻轻呼了一声,“季休,我当请你暂署蜀郡太守,专领蜀郡军政,请季休不辞!”
  杨洪惊异了:“蜀郡太守?法孝直才是蜀郡太守,我怎能越俎代庖!”
  诸葛亮宽解道:“无妨事,我当向主公言明,孝直远在汉中,不能兼顾蜀郡,而发兵之事全在蜀郡,必得暂署郡官,以为军务之急。”
  “可是……”杨洪吞吐着,他不是不肯担当蜀郡太守,而是担心法正会多疑。法正是出了名的心眼如针,一餐之仇尚且睚眦必报,如今夺了他的官位取而代之,还不知他会怎样刻骨铭心地忌恨你。
  诸葛亮自然猜得中杨洪的担忧,他也不点破,只从那小木匣里又取来一封信:“这是主公同时发来的急信,你看看。”
  杨洪迟迟疑疑地接过来,才看了数行,便生出如释重负的感动。刘备在信里说军务紧急,可选贤才暂署蜀郡太守,为发兵之用。
  “季休,此番可肯答应?”诸葛亮静静地问。
  杨洪不犹豫了,他微微立起身体,合手一拜:“为主公大业,当仁不让!”
  诸葛亮含笑着点点头:“季休勇于担当,可为群僚表率!事不宜迟,我今日便以益州牧公门名义署新任郡守之令,季休明日则可上任!”
  杨洪匆匆和诸葛亮说了些紧急事务,便推门离开了,马谡本一直在竖着耳朵偷听,此刻凑上来:“军师,你让杨洪署蜀郡太守,不怕法孝直心生报复?”
  诸葛亮缓缓地将两份信放入匣中:“孝直不是这种人,他虽有睚眦之行,但在大义之前,他也能舍小利而求大全。”
  “是么?”马谡不可置信,他嘟囔着,从地上抱起两册文书,交给修远去分类。
  诸葛亮不想解释,他不爱宣人恶言,也不爱背后论人,他起了另一个话题:“幼常,你随蒲元炼兵,长学问了么?”
  马谡以为诸葛亮要和他算账,缩着头没敢吭声。
  诸葛亮知他心怯,也不计较,微笑道:“再有半月,五千刀具炼成,届时若杨季休发兵已完,你随新增之兵,护送兵具去汉中吧。”
  “去汉中?”马谡睁大眼睛。
  诸葛亮拿起羽扇,拂开膝上的灰尘:“不愿意?”
  马谡拨浪鼓似的摇着头:“不,愿意!”
  能去汉中前线,在激烈的战事对撞间感受男儿血性,赚一个匹马疆场的壮烈美名,比埋首案牍做刀笔吏更吸引他。他渴望马革裹尸的英雄结局,宁愿死在烈烈烽火的沙场上,也不肯老死床笫。安逸的天伦之乐于他只如浮尘,他要的是震破耳膜的激烈,随时聆听战鼓催奋,在生死边缘舔舐伤口,那是极痛极快的壮怀。
  在最年轻最强壮的年纪,去战场上陶铸金子般的功业,把自己的名字镌刻在武功伟烈的青史上,是马谡一生的梦想。马谡觉得自己的一颗心都在膨胀,他想起小时候和诸葛亮的戏言,不知不觉笑弯了眼睛。
  ※※※
  一场名传千古的战斗已在定军山拉开帷幕。
  从成都紧急发遣的精兵方到汉中前线后,刘备果断决定放弃阳平关,大军稍作休整,南渡沔水进抵定军山,沿着定军山势缓缓推进,依险设寨,凭障安营。为了争夺定军山,曹军也在山下布列东南两围,夏侯渊屯守南围,张郃屯守东围,互为掎角相持。双方就在定军山严阵对峙,仿佛两只争猎的鹰隼,咬死了定军山这珍贵的猎物,便是咬死了汉中的心脏,谁胜得定军山之战,谁就拥有汉中。
  定军山,位于汉水以南,山势为东西走向,十二座山峰连环起伏,当地人称为“十二连珠”,比之于如雄伟峻拔的秦岭和大巴山,定军山仿佛精巧的小家碧玉。她为东面婉约的汉中平原耸起了一座巧致的拱门,翻过她玲珑的躯体,汉中平原昭然眼前。
  建安二十四年的正月,新年的第一声爆竹在定军山的夜空下炸开了花,燃着火的竹屑戳穿了天空的沉默,犹如亿万颗忽然绽放的翡翠,从山林荒野飞向天,又从天上洒满人间。虽在行旅间,蜀军和曹军却不忘记过年,各营都派发了酒食,只不饮醉,足够尽欢。隔着山坳间的丛丛林木,影影绰绰能看见对方营地里燃起的火把,明亮得扫开了黑夜的盲角。风是隐秘的信使,把那庆贺新年的喧哗传入对方耳中,既是敌人在欢饮取乐,那素日高悬在脑门顶的警惕心便卸入了醉意熏熏的腹中。
  而一支军队却潜行在茫茫夜色中,马衔枚,人禁声,刀紧紧地摁在鞘内,咳痰之声死死地闷在脏腑内,紧紧地贴着山的阴影行走,悄悄地逼近曹军外围。
  马谡被夹在潜行的士兵间,他觉得靴子里漏进去一石子,硌得极难受,很想脱下靴子倒出那枚石子。可山道太狭窄,两人并肩而行,胳膊擦着胳膊,不小心,脸还碰着脸,留不出空隙给他整装,他若稍等一等,落在队伍后面,行军速度很快,又担心掉队。
  他只好忍着难受,一路上却在想那枚石子,怎么走怎么别扭,心里的梗刺激了生理的梗,竟崴了一下脚,险些将旁边的士兵撞下山去。
  前后左右的士兵都拿刀一般的眼神去恨他,因有军令,又不合当场骂出来,便在心里喷了一声:“书生!”
  肩膀上被人拍了一巴掌,马谡一回头,山野间绿莹莹的光抹出一张笑脸,恍惚有萤火虫从他瞳中飞出来,眉眼在飞,笑容在飞,是魏延。他挨近了马谡,用细得仿佛呼吸的声音说:“幼常若是走不动了,便在此暂歇,或者,我遣人送你回去。”
  马谡气得一把推开他,魏延这番“好意”戳伤了他的自尊心,魏延和他年岁相当,若算月份,还比他小,可魏延已是身经百战,屡立战功,刘备数次在众将面前称赞魏延可堪大用,俨然是一颗冉冉升起的将星。可他马谡却劳于案牍,每日不是抄文书,便是和自认为骨鲠的文墨吏吵嘴辩难。他平生最恨旁人拿他当书生看,每次看见自己被墨浸黑的手指,便恨不能剁下来。今日好不容易逮着个上战场的机会,正可趁此机会洗刷自己身上那浓厚得令人生厌的文气,偏还要被魏延讽刺。
  魏延见马谡生气,他既不道歉,也不解释,笑脸却更飞扬,若不是在夜行军中,他几乎想吹声口哨。他用力攥住刀把子,嗖的一声奔到了前方,仿佛一支轻捷的羽箭,没入那一片雾蒙蒙的夜色中,背铠的亮光却隐没不去,星星般闪逝。
  马谡瞧着那抹跳跃的亮色,又嫉妒又气恼,靴子里的石子似乎被他踩化了,别扭的感觉在瞬间消失,他猛一提气,越走越快,竟连续超了三四个人。
  忽然,行进中的军队仿佛被巨石遏住,退潮般匍匐而下,前方有隐隐的火光像流动的水幕漾上来。曹军大营就设在山脚下,从山腰到山脚是连片竖起的鹿角,一排排整整齐齐,仿佛上万持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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