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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汉飞歌-第10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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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夫人因产子损伤心脉,血崩之症未能及时缓解…”

“莫要虚言,朕要实话!”他的手僵在半空,而我身下的血液仍是源源不断地涌出,嘴唇艰难地翕动,却发不出声音来。

“只怕,一时三刻,无法根治,只能缓解…”

太医还未说完,刘彻便将他打翻在地,“若是夫人有恙,你们便统统殉葬!”

我的身子又被托起,迷蒙中,有人仔细清理着我残破的身体,再次恢复知觉时,眼前场景已然转换,身下的被褥愈加厚重,而血液丧失的无力感,也有些缓解。

嘴唇干裂,我几近枯竭的身体,需要水源的滋润。

还未张口,便觉得唇瓣一软,温热的水缓缓渡入口中。

刘彻端着药碗,一口一口喂药,时不时将滴落在脸颊边的药水擦拭干净。

而我只要看到他的脸,便会想到霍去病命不久矣,锥心的痛,让我不能原谅他、不能原谅自己。

“小瑶,看看咱们的儿子。”刘彻见我有所动弹,便轻声哄道。

我将头偏向里侧,他又温声道,“朕已经拟好了名字,刘髆。朕要赐他封地爵位,谁也比不上他的地位。”

封地爵位,这些于我还有何用?那些虚妄,我的生命中已经有太多太多,一场春梦。

“你要怎样才能原谅朕?”刘彻见惯了我的对抗和吵闹,这副生气全无的样子,让他手足无措。

“将死之人,谈何原谅?”我嘶哑着声音道。

他蓦地将我抱起,我轻如羽翼的身子,仿佛随时都会灰飞烟灭。

这次不似以往任何一次,我的身体已经经受了太多的病痛,到如今,神丹妙药也无法医治。

我凝了刘彻片刻,忽然发觉眼前忽明忽暗,伸出手,怎么也触不到。

“一切都会好的,莫说傻话。”他心疼地将我的手贴在他脸侧,紧紧地贴合。

我又动了动嘴唇,他赶忙低伏了身子,“我恨你…”

他的喜悦之情凝住,良久才将我放下,“骠骑将军已经启程,前往朔方城,无论你如何恨朕,他已不可能留下。”

“我早就知道…”我撑起身子,抽出手道,“您可以握住兵权,高枕无忧了,恭喜陛下。”

“朕只是…”

我打断了他的话,“臣妾不想听。”

“好,那朕便不说,髆儿长得像你,朕抱来给你看看。”他又换了神色,唤来宫婢将孩子抱来。

我死死扭头不肯见他,若要不产生眷恋,便不要相见,我怕自己会忍不住,会再也舍不得。

死亡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仍有牵挂。

无论刘彻如何好言相劝,我都不肯看孩子一眼,不肯抚摸他一下。

我不是一个称职的母亲,我没有能力爱他,这本来就是错误,一场至死不休的纠缠。

刘髆满月时,刘彻为他风光设宴,随即封了昌邑王,这是皇子中从来未有过的先例。

而我的身子,随着刘髆的出世,便如同一朵开到极盛的花,日渐枯萎。

下红不止,血气羸虚,虽然已经休养了数月,可仍是丝毫未见起色,那一日,我恍然看到镜子中的女子,那感觉陌生的可怕。

枯瘦的脸颊,苍白的嘴唇,整张脸上,只余一双毫无神采的眼。

仿佛一下子苍老了二十年,我静静地坐在镜子前,耗去一个整个下午。

髆儿的哭声不停在内室响起,我始终狠不下心肠,唤来奶娘将他抱来。

温软的小身子充满了生命的活力,他的丰盈饱满,更衬托出我的憔悴,我将指尖放在他嘴边,他便张开小嘴含住。

这个场面似曾相识,让我想起了嬗儿,忽然心头一酸,我再也忍不住,将他抱在怀中,泣不成音。




100

100、不许人间见白头——魂归 。。。


今年寒冬,到来的格外早些,也许是夏天刚过,也许已经入了秋,我记不清楚,只是日复一日。

奉刘彻旨意,宫中所有的太医令皆是整日来到猗兰殿为我诊脉,一遍又一遍,重复着繁杂而隐晦的说辞,从他们的目光中,我早已明白,他们说不出口的是那四个字:油尽灯枯。

又有谁比我自己更了解身体的变化,每一丝每一缕,都散发着颓败的气息,这副躯壳,已经失去了生气,只是不知何时是个尽头。

那些苦涩的、名贵的药材,不断送入猗兰殿,又不断送我腹中,却丝毫未见起色。

尽管我整日昏沉,有时候便能睡上一整日,饭食不尽,可刘彻仍是给予最大的耐心与宽容,将所有朝堂下的光阴,都消磨在我这里。

可他从不多言,也许是觉得人生一场,我又替他生了一个儿子,便对我言听计从。

髆儿已经五个月大了,白胖柔软的小身子,很是健朗,宫人们都说,五皇子和陛下生的极像,便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一般。

怪不得,每次刘彻望着髆儿的眼神都异样地慈爱,慈爱的好似只是一位普通的父亲,而不是万人之上的帝王。

最是薄情帝王家,也许时至今日,我会有一丝触动,他对我终究是有些情分的。

每当太阳初升,若予便扶着我到殿后的花圃中散步,大部分时间我都坐在御撵中,厚厚的毡毯,厚厚的衣衫,托着我日渐消瘦的身子。

盛夏的花,都已经凋零,花谢了明年还会开,可那些人呢?他们永远也回不来了。

而后是漫长的子夜,漫长的令人窒息,尽管刘彻夜夜都拥我入眠,可我仍是觉得孤身一人。身体的凋零总会引起精神格外的恐惧。

闭上双眼,便沉入无边无际的梦境。

梦中的长安城,有巍峨古旧的城墙,城墙的尽头是滚滚渭水,河岸边芳草萋萋,即便是在梦里,也能闻到自由的气息。

梦中的桃花林,灼然盛放,那青衫女子就在花影里伴蝶轻舞,可她一直没有回头,我看不清她的脸。

梦里我去到了定襄城外的军营,去到了酒泉郡外的大漠,去到了祁连山,去到了那些永远也回不去的时光里。

可是夜夜梦回,独独没有他的影子。

我想,此生终是缘尽,竟是连梦也梦不得。

今日一早,我从软榻上起身,便看到窗外银白一片,今冬的第一场雪,来的毫无预兆。

刘彻从后面拥住我,将被衾遮盖严实,下巴枕在我肩窝,他并未用力,柔声道,“你若是喜欢,朕便陪你出去散步。”

“只是臣妾的身子,有心无力。”我出神地望出去,心头忽明忽暗。

“无妨,朕便是你的双腿。”

刘彻一袭玄色大麾,将我裹在怀里,尽管穿了三层棉帛,却仍是抵挡不住寒意侵袭。

他抱着我,猗兰殿外的雪地中,只有他一深一浅的脚印。

“朕小时候,每逢落雪,便会和母后在这殿后的花园中玩耍,母后总是让着我,可当时朕并不领情,只怨她不让朕玩的尽兴。”他像是哄孩子一般轻柔地说着。

我靠在他肩头,伸手握住叶片上的碎雪,看着它们在掌心融化,“臣妾最喜欢冬天,堆雪人、打雪仗,疯闹的不成样子,热闹的很。”

“真是小丫头一般。”他捏了捏我的鼻子。

我鼻子一酸,“小丫头早已为人母,不复年少。”

“在朕眼里,你永远都是那个顽皮的女子。”他适当地制止了我咽在嘴边的话,我想要下地走走,他便揽住我的肩,放缓了步子。

双腿走了数十步,便觉得虚软无力,膝盖不听使唤地向下滑落,我不甘心,握紧刘彻的手臂想要走到丈余外的梅花树下,最终腿窝一软,跪倒在雪地里。

我攥住衣摆,眨了眨泛酸的眼眶,轻声道,“果然不行了,不比从前。”

刘彻急忙将我抱起,“只是累着了,等你病愈,朕带你去上林苑围猎,开春的狩猎尤为壮观,朕记得你箭术甚好,给髆儿猎上几只野兔,做成毛麾,柔软舒适。”

“那时候,髆儿已经满一岁了。”我一想到髆儿,心里便柔软一片。

“梅花开得甚好,咱们到里面去。”

我再也不想开口,漫天红梅花,笼罩下来。

元狩六年元日珊珊来迟,汉宫依旧繁华昌盛,一如我初进宫时那般。

熬过了冬日苦寒,刘彻见我似有所好转,便十分欣喜,连连赏赐太医。

元日那晚,宫宴持续到午夜,祭祀、逐摊、舞乐,我坐在高高的凤榻上,被这猛然间的喧嚣,熏得昏昏欲睡。

我忽然看到霍去病从未央大殿中走来,戎装佩剑,他就站在龙榻下,向我伸出手道,“瑶歌,今日一别,再无归期。”

面前歌舞升平,绿袖红燕将他的身影掩去,一道尖锐的疼痛当胸刺下,我慌忙道,“不要去朔方!”

可脚步如何也无法挪动,他转身掏出一只木匣,轻轻放在原地,眼角忽然荡起笑意,他说,“当日情谊,今生无以相还,且做留念。”

“霍去病…”我猛然惊醒,却只有满目繁华,我就在这高榻之上,梦到了他。

可这梦境如此真实,就连胸口的钝痛,也久久不散,我只觉得心口一紧,一丝鲜血涌出,溅满了衣摆。

那一晚,满殿惊慌无措的太医,终是摇了摇头,气血羸亏,积毒损心,药石无用。

而这一次,刘彻只静静坐在一旁,再未像平日那般恼怒,良久,他只道,“都退下吧。”

“诺。”

“太医令老了,医术也不中用了,只会妄言。”他动了动嘴角,试图扯出一个宽慰的笑。

“不知道能否撑到开春,替髆儿制一件毛麾…”我哽咽了一下,恍惚地盯着刘彻夹杂银丝的两鬓。

“朕说能,便一定可以,等雪化了,咱们便到上林苑去。”他抵住我的额头,无意识地重复着。

冬天的积雪终于化尽,桃花树也破了新芽,可是我再没有等到那个关于狩猎的承诺。

刘彻已经三日不见踪影,他在回避我,所有的宫人等都在回避我,就连一向直言的若予,也变得小心翼翼。

我随意的一句话,都会引起他们强烈的反应,我心中不禁疑惑顿生,从直觉里便能分辨,他们有事情瞒着我。

“陛下近日政事如此繁忙?”我随口一问。

“是…”若予赶忙改口道,“奴婢也不知道…”

“现下已是午后,本宫想去宣室殿,瞧瞧陛下。”

在他们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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