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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车馆-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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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来,人只有在自己生存的社会中所谓“文化”氛围的束缚下,才能感知和思考。比如“艺术性”、“美”的概念也无疑受到“文化”的束缚——不,自己使用的语言本身也不过是“文化”的一部分而已。这样一来,如果把某个艺术作品限定为只有自己一个人才能理解的对象,这与其说是狂妄自大,倒不如说是正像刚才三田村所说的那样“等于无知的戏言”更为合适。可是……
  (可是,比如说这幅风景画。)
  森滋彦眺望着挂在圆形小厅深处的百号大的油画,一眼看去就是一幅奇妙的画。
  102。2cm x 112。2cm的画布上,从右上到左下有一条斜着流过的“河流”(或者也可以看做是粗壮的树干),在它那渗着淡青色的水流中,浮着三个椭圆形的“窗户”,在各个窗户内用细致的笔法描绘了毫无关联的三个客体。不明来历的黑色动物群、华丽的帆船,以及鲜艳的石蒜花……
  把这个作为“风景”来欣赏时,森滋彦的心中不禁生起莫名的感慨,而且这种感慨总是让他丧失了作为美术史研究者的“眼睛”。关于一成的作品,即使读了父亲森文雄写的评论,动员已有的各种知识来进行思考,也无法对这种感慨的内容进行分析。他开始愿意承认,这幅风景是存在于超越近代意义上的所谓“解释”的地方的作品。
  这种——无法解释的奇怪感觉,不正好证明了自己是“被选中的人”吗?怎么能让这个感觉也被别人所理解呢?只知道把作品作为买卖工具的大石自不必说了,而用一副明白的口气侃侃而谈的三田村这样的年轻人,也能理解这种感受就更让森滋彦难以忍受了。
  “不过教授,难道没有什么说服纪一的办法吗?”大石从三田村转向森滋彦道。
  “说服?”
  听到森滋彦的反问,美术商露出满是烟垢的门牙:“就是那个!那个连我们也没见过的……”
  “哦!”
  “今天一来我就提出来了。”。“不行,是吗?”
  “是啊!被断然拒绝。到底为什么那么厌恶那幅作品呢?”
  “我在来的车上也和三田村君说过了。不过就这件事来说,目前还是死了这条心为好。”
  “难道只能这样吗?”大石不服地阴着脸,用力地搔着鼻子,“真不知道有什么必要,非要那么坚决地拒绝。”
  三田村丢下两人,悠然向通往副馆的东回廊走去。森滋彦也不想再理睬大石的牢骚,一边侧耳听着外面盘旋的暴风雨的声音,一边再次将心神集中到墙上的画中。
  副馆大厅 (下午6点15分)
  结束与古川恒仁的对话,下到一楼的正木慎吾正好被坐在大厅沙发上的三田村则之叫住。
  “啊,正木先生,今天和您在这里见面真是做梦都没有想到啊!”外科医生端正的长脸上浮现出柔和的笑容,“这十几年做什么啦?”
  “嗯,这就不要问了吧,大夫。”这要说起来话就长了,正木这样想着尽力用平稳的语调说,“你就自己想像吧!”
  “不过,还是不能释怀吧?”三田村色迷迷地舔了舔嘴唇,“在藤沼一成的身边,被嘱以厚望的年轻画家——我是说你以后的人生是怎样的……”
  “你也是个残酷的人啊!”
  “不,不,我并不是因为有折磨人的癖好才问你的。你刚才的说法有一点……其实我那儿还有几张你以前画的画,所以才……”。
  “要是这样就更加残酷了。”正木坐在沙发上向前俯下身,将两手抱在胸前,“那以后我不得不封笔的理由,你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你看到我这样寄居在这里,那以后的情况大概也能猜到一二了吧。”
  正木从下向上斜眼看着坐在对面的白面小生。三田村捻着左手的戒指,轻轻地从鼻子里呼出一口气来。
  “对了,其他两个人呢?不是在一起看画吗?”
  “森教授一个人又去重新看一遍了。大石先生说累了,回房间去了。”三田村用凹陷的下巴冲着从大厅向西延伸的走廊示意了一下,意思是说大石使用的房间在那边。
  “你看上去也很累啊!”
  “是吗?其实是因为昨天晚上有个急诊病人,今天早晨没怎么睡就过来了。”外科医生细长的眼眶内出现了淡淡的黑眼圈。
  “急诊?”
  “是事故。好像是非常严重的事故。那个患者的血型是0型,偏巧输血用的血液不足。于是只好请森教授帮忙,最后总算弄好了。”
  “哦,教授也是0型的?”
  “嗯,你这么说是……”
  “古川也是0型的吧?我是听说几年前你们第一次到这里聚会时的事情才知道的。”
  “啊,你是说那次意外吧?”
  据说,那一夜由里绘意外从塔的楼梯上滚下来,头部并未受到重击,但不幸的是被搁在地上的小推车上的金属物割断了血管,流了很多血。加上她本来就有些贫血,所以必须采取紧急措施。由于地处偏僻,如果要送到设备齐全的医院去的话,花的时间就太多了。于是根据三田村的判断,决定进行输血。当时给0型血的由里绘提供血液的就是古川。
  “当时好像森教授患了流感,所以只请古川先生一个人献了血。”
  “原来如此!”
  “他,还在二楼吗?”
  “我问他去不去看画,他说呆会儿想一个人慢慢看。”
  “他一直都是这样。总觉得他好像和我们三个在一起有自卑感似的。”
  “啊,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是有这么一点。他说了些自己只不过是一个破庙的和尚而已之类的话。”正木又回想起刚才聊天时古川眼里卑怯的目光,“还说缺钱什么的。”
  “为一些不值一提的小事烦恼。”三田村满脸不快地皱着眉头,用力地耸了耸肩,“即使再有钱,但终究只不过是个无聊的俗物而已,天下像这样的人不知道有多少!”这明显是讽刺东京美术商的话。
  正木模仿外科医生也耸了耸肩:“俗物?”嘴边浮起淡淡的笑容,“没有钱的俗物。是最差的了!”
  饭厅 (下午7点4O分)
  “啊,真是可怕的暴风雨啊!”正木拆开新的一包烟说,“这样下法不要紧吧,藤沼君?”
  “什么不要紧?”
  “这个房子啊!山体塌方或者滑坡什么的。去镇上的路不是有什么地方塌方了吗?”
  “这个……”主人用和戴在脸上的面具同样无表情的声音回答,“这种事,一般是仓本替我操心的。”
  “那么,仓本,没事吧?”
  “受到像这样的台风袭击,这十年来已经有好几次了。”高大的管家依然绷着脸说,“像您所说的这种情况,还没有碰到过一次。我想您不用担心。”
  “那就好!”正木又向围坐在桌子四周的客人说,“不过,暴风雨再这样下去,会造成下面道路的恢复延迟,各位就麻烦了吧!从星期一开始还要工作呢,不是吗?”
  “啊,工作什么的倒也没什么关系。”大石源造干笑着回答,“万一真的被困在这里,对我来说倒反而是件幸事。因为只有这样,我才能够长时间地亲近一成大师的作品。”
  “的确,的确!”正木点了点头,“那么,也就是说暴风雨持续下去,最难受的是藤沼君自己了!”
  这是在比当初预定的下午6点略迟一些,在主馆饭厅里,仓本努力的成果向大家展示出来之后的事情。
  用餐期间,很少有人说话。特别是藤沼纪一的嘴闭得比任何时候都紧,可能是因为这个原因吧,白色面具上的表情看上去极其沉痛。饭桌上发出的声音儿乎都是大石源造浑浊的声音和虚无的笑声。正木不合时宜的随声附和,反而更加衬托出他的虚无。
  没有人打算谈及白天发生的根岸文江坠楼事件。因为大家都很容易地察觉到,房子主人沉默的主要原因就在于此。只有“俗物”美术商似乎没有这么心细。
  “到底是什么疏忽,才会从阳台上跌落下来呢?”他迟钝地提起,发现主人严峻的目光,终于闭上了嘴。
  在已经日落的山谷中咆哮的风越发急了,雨阶段性地时强时弱。雷声已较方才远去了,但使水车馆孤立起来的暴风雨的气息,却在夜晚的黑暗中更加粗重,令人感到越发地迫近身旁。
  蜷缩在轮椅中的藤沼纪一拿起扔在桌上的茶褐色烟斗,环视了一遍再次陷入沉默的其他人。四个客人被他这么一看,都正身坐了起来。
  “前些天身体不太好,今晚就到此为止吧,我要回房去了,保管室里的作品明天再看吧。”纪一把烟斗放人长袍的口袋里,转动车轮离开了圆桌,“仓本,下面就交给你了!”
  “知道了!”
  “由里绘!”纪一又对始终低头不语的妻子说,“你一个人可以上去吗?”
  由里绘低着头轻轻地点了点头,长长的黑发微微地摇动起来。
  “如果不想去的话,就到我屋里来吧,知道吗?”
  “知道了!”
  “那么,各位,失陪!”正木立刻站起身要来推轮椅。纪一举起戴着白色手套的手制止他说,“不用了,我一个人回去。”
  仓本打开去西回廊的双开门。当轮椅的背影消失在对面淡淡的黑暗中时,桌旁每个人的口中都长出了一口气。
  “哎,这么说来今晚那件事又没希望了!”大石愤愤地说。
  “那件事?”听到正木迷惑地问,三田村用鼻子轻轻地一笑。
  “就是那幅。真是个想不开的人啊,大石君!”
  “我想看看那画是理所当然的事。”大石皱起塌鼻梁,斜眼脱着比自己年轻的外科医生。然后突然转向正木说,“啊,对了!正木先生,您不是一成老师的学生吗?您知道那是件什么样的作品吗?”
  “很遗憾!”正木仅说了这三个字便叼起烟来。
  “看起来,您和这里的主人交情很深,难道您没听说那画放在哪里吗?”
  “您是说如果我知道的话,就偷偷去看吗?”
  “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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