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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城文选-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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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简历》,也是关于我那时候的心情的。我说:我是一个悲哀的孩子/始终没有长大/我从北方的草滩上/走出,沿着一条/发白的路,走进/布满齿轮的城市/走进狭小的街巷/板棚,每颗低低的心/我在一片淡漠的烟中/继续讲绿色的故事/我相信我的听众/——天空,还有/海上迸溅的水滴/它们将覆盖我的一切/覆盖那无法寻找的/坟墓,我知道/那时,所有的草和小花/都会围拢,在/灯光暗淡的一瞬/轻轻地亲吻我的悲哀……    
    那时是比较的自艾自怨。后来我想这基层再拼命干下去,对改造社会也看不见任何益处,自己也磨练得革命信心快丢光了,于是想到走;可是呢,发现你根本就走不了了;报社杂志社调我,一听是“街道集体”②,立刻就没辙了。后来到了学《五卷》的时候,让我去参加了西城工人讲学团,讲《五卷》,挺逗的,那是我第一次这么对着众人长篇地讲。


第一部分:剪接的自传“别有天地非人间”(2)

    我好像只讲了两次,一次是在师范大学。我在单位讲没人听,这回可就过瘾了,把我几年里学的马列也讲里头了。那时候听讲的都是些工农兵学员,给我鼓掌。讲学团的书记听得就不对了,跟我说不能这么乱讲,得按稿儿讲。本来都是写了稿儿的,审过的,一讲就讲出去了。我讲的什么呀,讲了好多的消灭国家,我对共产主义最为向往的一项理解就是消灭国家。我们书记说你讲的那是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吗?    
    等讲完《五卷》回单位的时候,我的一个师傅死了。我这去讲学还得算是他举荐的呢。木工组学《五卷》的时候,我就给他们讲那些名词典故。这个师傅是退了休补差额来的,跟我一起看门儿。有个晚上,我看《红楼梦》看到半夜,他醒了好几回我还在看,他说你敢情这么读《毛选》那!要不能讲那么多呢;然后他就报告党支部书记了。书记就把我推荐到讲学团里去了。等我回来呢,他死了,是被我们单位的一个人给打死的。    
    我走了,就成他一个人守门儿了;我们单位那人就进来,一转悠,把一个东西碰到地上让他捡;他一捡,一哑铃给他打死了,然后拿走了五百块钱;还扛走了一个煤气罐,把我们单位煤气罐给扛走了。结果他出门儿的时候,他的草帽——他戴着草帽——这草帽就掉了,他是秃头;街那儿呢,还正好有人,就看见了。后来这人就给抓起来,当然给枪毙了。就是这么个地方,我离也离不开,那时还不能旷工,迟到早退都不行,它开你的批判会,给你处分,还能送你去劳教;可只要去上班呢,不干活儿没事儿。后来七九年,这街道服务组就给改了,等于就是散了,向上合并,老的都退,谁自己想退职全可以,我就退了。我这退还周折了一番,那会儿还找我谈话,想培养我转干入党,要在几年前我大概就干了,可是这会儿今非昔比,我已经迷信上了写东西,觉得这才能改变人。他们拖着不给我办手续,那我就说我反正辞了,我就走了。后来手续八零年才给办的。我走还有个直接原因,我准备去四川。    
    到了重庆,上午呢,看渣滓洞,那些先烈关在那儿,后来推倒墙想跑出去,给打死了。下午呢,就走到沙坪坝公园,沿着墙走,我逛公园经常是沿着墙走,因为人少。走着走着,就看见一大片荒草,有个大碑写着:“为有牺牲多壮志/敢教日月换新天”,然后写着某某某,什么什么兵团勤务员③,十九岁,为捍卫毛主席的革命路线,怎么怎么献身;某某某,什么什么兵团勤务员,毛主席的革命路线,献身⋯;⋯;都是十八岁、十九岁,最大的我看到的也就二十岁;那时候我二十多岁了。后来我走累了,在那儿就坐了会儿,我好像看见他们就在地下,还沉浸在他们想象的革命中间。    
    我觉得人挺奇怪的,我原来比他们小,可他们死了呢,我这活着呢,就比他们大了。我说我一直在隐秘中思想,像一只小船渐渐靠向黄昏的河岸。我这时候才知道,人年轻的时候都是要闹革命的,所以我说不是因为别的,是因为我的年龄。后来我写了《红卫兵之墓》④。在这首诗的最后我说呢:是的,我也走了/向着另一个世界/迈过你们的手——迈过死去的他们的手——/虽然有落叶/有冬天的薄雪/我却依然走了……我说:我是去爱/去寻找相近的灵魂/因为我的年龄//我深信/你们是幸福的/因为大地不会流动/那骄傲的微笑/不会从红粘土中/浮起,从而消散/……/永恒的梦/比生活更纯……    
    从那个时候起,我就知道了,这个世界上已经有过了千百个二十岁的年龄,也有了千百次革命;但是这一切呢,都又回到了原地。当一个精神到来的时候,它在这些新鲜的生命里,焕发出它们的梦想,他们要在这个世界上实现他们的梦想,他们可能走这条道路,也可能走那条道路,和平主义的,或者暴力的都有可能;但是这个世界它有一个摆动的幅度,最终是人性决定了一切。理想主义者呢,往往过高地估计了人性。    
    可这时我有个想法呢,我当时想,这个世界是这样的;但是每个人其实并没有死心,当革命或者爱情到来的时候,就会有一个希望升起,好像这个世界就要改变了;我觉得如果能唤起这个希望,继续这种希望的感觉,让每个人都想起它,这个世界就会改变。所以我说“我是去爱,去寻找相近的灵魂”。    
    后来我坐着船,沿长江走。那时候,我觉得在所有这南方的屋瓦下边儿,雨从天上落下,风吹动那些排门像琴键一样发出声音,我小时候在潍河边走的感觉又回来了;我觉得有一个人,它是真实的我,她是一个女孩儿,还没有长大,我必然要遇上她。我觉得我在这个世界上的生命只是一个假设,而她才是真正的我。我还写了几句诗,很令后来惊讶,诗里竟然写出了“烨”字。我在重庆野外走,看到一段旧城垣,很动心,好像有什么寓意,就写了几句。后来在从上海回北京的火车上,就遇见了谢烨。我一看到她,她就和那一片光融在一起了,我心里一个声音:呵,是她。我相信她不是父母所生,我相信她是我想象出来的。可是后来呢?我慢慢地发现她不仅有父母兄弟,而且还有工作,还上学。这些都是慢慢让我吃惊的事情。当然人在一个感情中间,这些都可以忽略。那时让我尤其震撼的是:她居然叫“烨”。当然以后的时光也并无太多神奇,我们也就不多感叹了。    
    (节选二)


第一部分:剪接的自传“别有天地非人间”(3)

    我在上海住着⑤,感觉特别不好。我上街,哪都有老太太老头儿在甩胳膊,全这么甩胳膊⑥,有的不老的也在那儿甩。我就不上街,买了一大堆豆粉搁家里,每天就这么土豆跟豆粉一熬,就吃这个。半夜十二点呢,就上街去转一圈儿。有个白天,没办法,我得去我的一个朋友那里取一本书,我走到上海中山公园那儿,看见一个女孩儿跪着要饭,穿得挺干净的,头发遮着眼睛。我看了她一会儿,我想我要是就这么往地上一跪,大概谁都不会管我了,也不说找工作、考文凭了;我回家就跟谢烨说,我说,我得走了,你给我二十块钱,我买个船票在长江的某一站下船。我实在太烦了,我说我得把自己丢掉。    
    谢烨呢就不理我。我就坐在那儿,耗了一天没吃饭。谢烨说好吧,上码头去。到了码头她不给我买票,在窗口那儿站着,说怕我跳下去。后来她说下楼让我去取样东西。然后她说你看好,马路那边儿在卖桔子,你不是要饭吗?你去要一个桔子,你现在就去要,要来要不来,你只要去要了,我就给你钱买船票。这时候就考验出我受到的那点儿布尔乔亚的教育来了,怎么也没法儿去跟那个人要桔子。后来回了家就生病了,就看那墙,好多精灵什么的。    
    我们那个小屋里边晚上好多的老鼠跑来跑去,一开灯呢,就看见灯管那儿老鼠把尾巴放在灯管上面,冬天它冷。然后我就放一块糖在桌面上,一关灯一开,糖就没了。后来有朋友来我就表演这个,马丁,就是德国的马汉茂⑦到我们小屋去,我也表演过,我说给你看中国魔术呵——灯一关一开;那老鼠特快。    
    在那儿住着住着,就有点儿恍惚,有个晚上我就跟谢烨说,咱们出去,肯定能捡到一个东西。那时候是半夜,我们就出去了,走到街口就看那儿扔着一个花圈,看了看那个花圈就没敢捡;然后走到又一个路口,我指一个方向,到下一个路口由她指,再走;走到差不多两点了,捡到一毛钱,就回去了,一下就睡着了。第二天醒来还写诗,那叫什么:在大路变成小路的地方,草变成了树林。我说:我心里荒凉得很,舌头下有一个水洼。我说我在路上走的时候,把那个蟋蟀草呢,伸进每一个窗子,看看里边有没有声音;然后我说把眼睛放在家里,手放在街上,还有这么一首诗⑧。    
    那会儿真正就中了现代派的毒了,一天到晚就是“自我意识”,老琢磨自己是怎么回事,越想越想不明白,后来就真的生了场大病,手也割破了,流了好多血,就回北京去了。回北京没事儿,因为有父母嘛;而且那会儿批精神污染,也发不了稿儿。有一天一棵大树砍倒了,我就坐在那个树墩上,那切口呢,还是湿的,我正在发烧,就将手心放在上面,我看着男孩儿女孩儿上学去,他们走过我的时候,好像都在说一道算术题,我忽然醒悟:噢,原来全世界其实就是一道说呀说呀的算术题呀。    
    我看他们都背着身走路,头发黑黑的,他们的声音再听下去,就轻了,这时像我小时在田野里走一样,那种耳鸣又出现了,另一种非现实的,却是最为真实的声音笼罩了我——于是我看见他们黑黑的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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