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部。所以我确实从小有这方面的熏陶,也有这方面的训练。
许子东:可是你二十几岁做右派了呀。
王蒙:所以革命的事儿没那么简单!(窦文涛、许子东大笑)可不像小孩儿想的,好家伙,拿着红缨枪往上一冲,把坏蛋全给杀了,然后咱们国家就特别好……没有那么简单!
窦文涛:党肯定一直惦记着您。但是当文化部长的时候,您身为作家,觉得有什么新鲜的吗?到了政府这么一个地方。
王蒙:当然。我必须实话实说,有许多我不习惯的东西,比如开那么多会,从早到晚开会,有时候国务院开会连着开三天、四天、五天,开得我有点坐不住。但是特别不习惯的,没有!
我开了一次干部会,特别注意邀请了原部领导一些老同志参加。我大讲要争取文化事业的长期稳定的发展。我从经济工作的说词中借用了长期稳定发展的提法,这样是一种方略,一种模式,一个法门:谈文艺文化工作,要多用经济社会政治党务工作的提法,你的提法一定要离《人民日报》社论近,而离文化文艺专业远。
——王蒙《大块文章》
许子东:比管作协好。
王蒙:比作协正规多了。作协开会是这样,开会的时候大家谈得非常热烈,开完以后你基本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文化部不是,很正规,但是后来我也警惕,话不要随便说,因为你说了以后,就有人记下来,有人去执行,然后回过头来要求你进一步落实。像刚才说的那个歌舞厅,就这么给开放了。再比如邀请帕瓦罗蒂来华演出。
窦文涛:对,我见着你们合影了。
王蒙:演出协议是我上任以前就定下来的。但是我呢,非常重视这件事,把它搞得规模比较大,最后是在人民大会堂举办的音乐会。
窦文涛:那时候邀请帕瓦罗蒂、多明戈来演出,算不算是中国文化走向开放的一个标志?
王蒙:当然了。
邓丽君从没说过要来大陆
许子东:还有一件有争议的事是邓丽君,邓丽君不能来,是吧?
王蒙:这是媒体哄起来的,她从来没说过要来。
许子东:不是说不让来?
王蒙:不管是演出公司还是剧院,还是文化部门,没有任何人跟她见过面,通过电话,客气两句。而且当时上边看法特别不一样,批示说,她来演没什么好处;另外一位领导说,原来认为没什么好处,现在认为还可以;又一位领导批示,关于邓丽君演出问题除文化部外其他部门不要插手;又有一个比较伟大的城市的市领导和文教书记来找我,说你们是不是不敢请邓丽君哪,我们请!——我们国家领导干部里热情冲动而且敢于承担的人,还是多得很!后来我说,这玩意儿怎么办啊?都是领导,都是上级,你们之间意见不一样,我怎么办啊?我敢得罪谁啊?我敢不执行谁的啊?是不是?
第一部分 第4节:王蒙:对“形而下”我愿意磕个头(4)
窦文涛:那您怎么办呢?
王蒙:怎么办?我把所有关于邓丽君的原始材料全调出来,从头看,证明她本人没有提出过要来演出。
窦文涛:哎呦,弄半天人家自己没要来啊。
许子东:我们这边已经在商量怎么招待了。(笑)
王蒙:第二,也没有哪个剧团请她,没有哪个剧场请她,没有哪个经纪人——当时还不叫经纪人,叫穴头——请她,没有哪个演出公司请她。这事儿本来就不是文化部的事儿,你文化部干嘛整天研究人家邓丽君来不来,她来了再说呀。
窦文涛:整了半天单相思。(笑)
王蒙:另外她要来了,文化部可以讨论,咱们是不是欢迎欢迎,还是热烈招待,还是再怎么样。
许子东:您这是第一手(资料),您不说我们还一直以为是邓丽君要来没来成。
王蒙:是啊,根本就不存在这个问题。
窦文涛:还有一件事我觉得也可以归您的政绩。我现在还主持选美,选美现在大行其道,甚至叫“选秀”了。听说选美也是当年您任上出现的?
王蒙:那时候这个事儿办不成。当时深圳有一个活动,还不敢叫选美,叫什么礼仪小姐、导游小姐还是时装模特的,我也记不清了,反正是在里头选。结果就有人告上去,说这不是变相选美吗?于是有好几位非常著名的妇女革命家,也都担任着相当的领导职务,她们批下来了,不能搞这东西,这是资产阶级的呀,是拿女人当玩物啊。所以我赶紧贯彻,通知深圳不准搞。我当部长那几年,一提广东、深圳,一会这么说一会又那么说,一会说好一会说坏,现在这些问题都不存在了。
许子东:实践是检验真理的标准,改革开放都三十年了。
王蒙:还有音乐剧《猫》,最早是日本人提出来把日本版拿这儿演,文化部领导不敢同意。我上任以后,说录像带我看看,看了看,就没敢再说。但是现在你看《猫》演得多成功啊,上海演了,北京演了,票还非常贵,一两千块钱一张票。
许子东:我到现在还没搞懂这个《CATS》有什么好看的。
王蒙:就那个歌儿挺好,唱得好。
许子东:那个《Memory》是比较好。
图三:音乐剧《猫》海报
图说:《猫》改变自T?S?艾略特的诗作《老负鼠讲讲世上的猫》。1981年在伦敦首演,是迄今以来最著名的歌舞剧。
如何把官话说得更实际
窦文涛:当部长是不是也得会说官话?
王蒙:我一直在追求什么呢,就是把这个官话,把中央的精神,能够尽量地和实际情况和老百姓的语言结合起来,尽量地用一种谈心的方式,一种讨论的方式,一种辨析的方式,讲得能够让更多人接受。
许子东:你知道人家怎么称赞你或者说暗讽你,说你跟领导说话,领导觉得好像在替领导说话;同一番话群众听了呢,又觉得好像在替群众说话。
王蒙:这是河南作家乔典运说的,他可没当着我的面说,是张宇传给我的。他说,你看人家王蒙说话,同样一个场合的话,领导听了觉得他在替领导说,群众听了觉得他在替群众说。
窦文涛:等于是群众当了领导嘛。(三人笑)我注意到您书里还写到一个细节——这真是一种说话的艺术,就是您到了一个地方,好像当时一帮作家在说文学的功能是揭露社会阴暗面,您说文学应该触及的是灵魂,要立体化地反映生活的各个方面。
王蒙:那是我去陕西,当时正讨论文学的功能,一是干预生活,一是揭露阴暗面。“触及灵魂”其实不是我发明的,是高晓声最早说的,他说文学主要是干预灵魂。你说文学是干预生活?干预医院?干预铁路?还是干预公安?
许子东:文学在现实的运作层面很少起作用,主要还是作用于人心。
王蒙:甚至不好听的话我都说过,我说用文学克服官僚主义很困难,用官僚主义克服文学很容易。(笑)
窦文涛:没错儿,这是作协主席会说的话。
王蒙:我建议揭露生活中的困难、矛盾,而不光是阴暗面。后来陕西有些老作家,胡才、杜鹏程、王汶石、李若冰几个都同意。当时杜鹏程主持会议,马上就说,完全赞成王蒙同志的意见,他讲干预灵魂与揭露矛盾,比讲干预生活与揭露阴暗面——这是当时苏联二十大以后的口号——要更全面。
第一部分 第5节:王蒙:对“形而下”我愿意磕个头(5)
许子东:而且当官的又比较放心,他们就怕你直接干预生活,(三人笑)灵魂的事情他也不管。不过人们只看到您的这一面,觉得您极其聪明,说话几面讨好。我却注意到您常常也站在人家对立面说话,比方出国访问老替共产党说话,人家一说中国有什么问题,您就坚持我们国家有自己的特点……但是在北京又老说西方的很多东西不应该简单批判。这不是到处不讨好吗?
王蒙:那怎么办哪?如果要我说跟他说一样的话,我还去干什么,他自个儿说就完了,是不是?
窦文涛:但是一个作家,咱们过去说士大夫有种所谓“清高”,您当时怕不怕同行或圈子里的人觉得这个人怎么爱当官啊,或者往左靠啊,有这担心吗?
王蒙:我想不会的,为什么呢?它有一个互相引导,有一部分愤青把我往“左”的方面推的时候,真正那些“左”的恨不得把我打成什么“分子”才好,他们互相批。所以我老琢磨一个可能性,开一次关于王蒙的研讨会,让这两方面的人一块来讨论,特别有意思。
窦文涛:那成了大辩论了。(笑)
王蒙:让胡一虎组织去。
窦文涛:一虎一席谈。(笑)像刚才许老师还说您到外国说中国的好——
王蒙:也不是绝对的,有时候他们说得太过,有些问题他们外行。譬如他说您认为中国政府现在的政策能出大作家吗?我说出大作家跟政策并不是直线关系,曹雪芹是由于康熙的政策好,还是乾隆的政策好,还是雍正的政策好啊?
许子东:人家的意思是说政府迫害作家。
王蒙:当然你要给作家迫害得忒厉害了也不行,忒厉害了把肉体都消灭了,这个作家有多大本事也写不了。从个人来说,我希望作家条件越来越好,但是从作家本身来说,要真是条件特别好,让您住着五星级宾馆您就写出好作品来了,绝对不可能。
大陆作家错过诺奖
窦文涛:我发现您书里有些秘闻,比如当年马悦然让您提供一份中国作家名单,有韩少功、铁凝这些人,据说这个名单被认为是有什么提醒性、警示性意味?
王蒙:是这样子的,1994年我收到马悦然先生一封信,说瑞典科学院想邀请您来做一次访问,而且希望您提供一个书面材料,这个材料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