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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陵女子-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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蕴蘅笑道:“妈你也真是的,你自己重男轻女就罢了,还教大姐也这样。”何太太笑道:“看看这丫头说话屈不屈心,我几时轻你来着。”略一沉吟,“其实女孩子倒也无妨,先开花,后结果,也是一样的。”
玲珑站在蕴芝身旁,一眼瞥见迎春正铺床,忙走过来拉着她笑道:“迎春,你到这里就是客人,有什么事喊她们做就是了。”这时翡翠已嫁,蕴芝身边就是玲珑主事了,旁边早有个伶伶俐俐的小丫头应声笑道:“玲珑姐姐说的是。这位姐姐,你千万不要客气,有事只管吩咐我们就是了。”说话间已妥妥当当地铺好枕褥。
何太太向蕴芝道:“你也累了一天了,早些回去休息吧。”蕴芝道:“我今晚就睡在这儿,陪妈说说话。”何太太摇头道:“不好。有什么话咱们还是留着明天说吧。”
其实她们母女久别重逢,蕴芝就算住在这里一晚,张家料也不会说什么,只是何太太素来谨慎持重,不肯让人在礼数上挑出半分错处来。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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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二天,蕴蘅扯着思涯要去北海,张文坤自然奉陪到底,迎春本是不想去的,还是蕴芝劝她一道出去玩,说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何苦闷在家里。
这里不久前才下过一场大雪,整个北海仿若白雪妆点而成的琉璃世界。北岸的楼阁林木,入目似画卷徐展,南岸的琼岛不负琼瑶为名,衬着岛下漪澜堂的红漆栏杆,格外夺目。太液池成了一面光可鉴人的宝镜,白塔则似一位窈窕女子,正临镜梳妆。
五龙亭在阐福寺水面上,有石桥与北岸相通,五亭之间也有石桥相连,中间的龙泽亭原是皇帝垂钓处,此时做了茶社,铁炉内烧着熊熊的火,四人一踱进来,身子立时觉得暖了许多。蕴蘅要了一碟羊膏,两碟肉末夹烧饼。笑道:“来点酒暖和暖和吧。”文坤闻言,又叫了二两白干。
思涯在迎春在站在蕴蘅身后,便把身旁椅子一拉道,“迎春,这里没别人,你也坐下吧。”迎春摇头不肯,蕴蘅睨了她一眼,笑道:“好姐姐,你可坐下吧,这些规矩留着家里守去。”转脸向文坤思涯道:“你们倒说说看,我是那种连出门也要摆小姐架子的轻狂人么?”
迎春听她这么说,只好腼腼腆腆地坐下了,蕴蘅见她上身穿一件九成新的湖蓝色宁绸棉袄,轻咦一声道:“你来时穿的不是这件。”迎春道:“大小姐说,北京天气冷,便给我找了这件。”蕴蘅笑道:“怪不得你对她死心塌地,原是处处比别人想得周到。这点我便做不来。”
张文坤插口笑道:“大嫂向来心细,三妹妹你却爽爽快快的性情,自然不去注意这些小节。”蕴蘅笑道:“这可有趣了,咱们俩个认识也不过一天半日的光景,你倒清楚我是什么性情?”张文坤笑道:“要不怎么说‘白头如新,倾盖如故’呢,这世上缘份二字大有讲究,无缘的,纵然关系再亲厚,心里也是生疏的,有缘的,关系再生疏,慢慢地也就亲厚起来了。我和三妹妹一见投缘,心里早当你是多年好友一般了。”
蕴蘅笑道:“说的好,当浮一大白。”思涯一旁劝道:“少喝些吧,暖暖胃就行了。”蕴蘅笑道:“这么点儿酒,哪里就醉了。”向文坤问道:“从后门出去,对面就是什刹海吧。”
张文坤问道:“是啊,你想去么?”蕴蘅笑道:“纳兰容若的渌水亭就在那边吧。”张文坤道:“听说早先的明府就在什刹后海。三妹妹也喜欢纳兰词?别有根芽,冷处偏佳,不是人间富贵花。”蕴蘅道:“我喜欢苏东坡、辛稼轩这类苍凉雄浑之作,纳兰的词不大对我的路,不过这首还好一些。”
说话间,身上也暖得差不多了。出了五龙亭,打算坐冰床渡海。所谓冰床,是一种以滑木作车轮的平头车子,撑它的人,用竹竿用力一撑,冰床便向前滑行。文坤抢着坐在蕴蘅身边,迎春只能和思涯坐后边的那辆,迎春身子僵僵的坐在座位上,低头敛手,十分拘谨。思涯只道她因为没坐过冰床,心里害怕的原故,笑着安慰道:“你如果害怕,就闭上眼睛。”
迎春嗯了一声,她本来并不怎么害怕,但听他这么一说,却又好像有几分胆怯,否则一颗心为什么会跳得这样厉害。正胡思乱想间,冰床已经飞奔起来,迎春只觉得风在耳鬓边呼呼吹着,轻飘飘像乘着浮槎飘在海上,前面是蕴蘅碎玉般的笑声,身畔是思涯温和的笑容,那笑容春风似的裹着她,周围虽然满目冰雪,她却坐在春风里,一颗心不知不觉间也随着春风化了。
琼岛前面,有很多人在溜冰,多半是像张文坤一样的摩登的年轻男女,在冰上舞着各种姿势,颈上的围脖被风长长地托着,飘逸极了。蕴蘅赞道:“滑得真好看。”文坤拉住她的手道:“走,咱们也下去玩。”蕴蘅跺足道:“哎呀,我没有冰鞋。”文坤拍了拍头,“我怎么来的时候把这事儿给忘了,你等我一会儿。”
张文坤匆匆去了,不多时,就见他折回来,左右肩上各挂了两双有冰刀的皮鞋,马裢子似的搭着,蕴蘅咯地一笑。张文坤问道:“你笑什么?”蕴蘅忍笑道:“没什么?你这么搭着,倒有几分夜奔里林冲的样子。”张文坤笑道:“你确定是林冲,不是鲁智深吗?”说着递给蕴蘅思涯,各人穿起来。
迎春看一眼面前的冰鞋道:“我不会,三小姐,我在这里看你们滑就好了。”蕴蘅道:“简单得很,二哥,你教教她。”思涯笑道:“没关系的。我带着你滑几圈就好了。先把鞋穿上。”
迎春望着他的笑容,说不出违拗的话来,缓缓地把鞋子系好。一抬头,面前是思涯伸出来的白净皙长手掌,迎春脸一红,迟疑着,他却已笑着牵起她的手。
战战兢兢,痴痴惘惘,迎春觉得自己像是在做梦一样。没有重心,站都站不稳,脑子被摔得混沌沌的。有时思涯能及时把她拉住,可有时人家撞过来,冲力太大,思涯反而会被她带倒。难得他既没恼,也没不耐烦,仍是那样好脾气的笑着。
不知在摔了多少次后,她终于可以扶着他滑起来了。触觉仿佛在那一刻分外灵敏起来,她的手汗津津地握着他的,她想抽出来,可又怕摔倒,耳畔他温柔的声音在赞她聪明。多少年后,迎春在看珞儿滑冰时忆起这一幕,仍然记得当日思涯的神情语态,不禁暗笑自己的痴来。
离开北海,已近中午,蕴蘅打算去什刹海,文坤向思涯道:“何二哥,你下午学校不是还有事吗?只管去忙吧,我会照顾好蕴蘅的。”蕴蘅问迎春道:“你还跟我们去吗?”不等迎春回答,又道:“要不你回去陪大姐吧。你们俩个不是好久没见,憋了一肚子话要说么。”
迎春点头,她心里不大记得路怎么走,又不敢跟蕴蘅罗唣,却听身边思涯道:“我也要先回张家一趟。”迎春心想他大概是有事跟太太说吧,总不成是专程送她回去。
一时拦不到黄包车,两人只得步行。迎春低头无言,偏生思涯在想事情,也不说话,冬日寂静的天空下,只有鞋子踩在雪地上发出唏唏唆唆的响声。
一阵西北风起,卷着枝头的残雪向行人的头脸扑打过来,迎春身上穿得虽然算不上单薄,也还是打了两个冷战。思涯回过神来,解下自己颈上的围巾递给迎春,唤她系上。迎春忙道:“我不冷,二少爷,你还是自己围吧。”思涯笑道:“我在北京这么多年,早就冻惯了。倒是你们女孩子身体单弱,禁不得寒。”他见迎春不接,便想替她围上,迎春向后一躲,惶急道:“不用,真的不用。”
她心中抑不住那种惴惴的感觉,他对她的好已经超过她能承受的,或许他对每个人都是这样好的,又或许这些举动在他那里原作寻常,也算不得怎么特别的好,可是在她这里,却不能坦然而受。
思涯见她涨红了脸,声音直直的,真是有些急了,也不再相强。暗忖是不是自己太不注意小节了,才害得人家女孩子窘成那样。
迎春见他半晌不语,心下忐忑,暗思二少爷本是一片好意,我这样嚷着推开,反害得人家尴尬,不晓得他会不会生气?想到这里,不由得去偷眼去瞧思涯的脸色,目光撞在一处,思涯一笑,迎春不自觉地也随着笑了。
这时胡同里推出一辆买烤白薯的平头车子来,小贩穿了件老羊毛背心儿,两手插在背心里,白薯烤在木桶上,大大小小二三十个。只听他扬着声喊道:“烤白薯啦……热乎呃……又甜又大,栗子味。”
思涯笑道:“这味道一闻就让人食指大动。”说着走过去,在小贩的木桶上挑了两个焦黄滴油的,回来递一个给迎春,道:“当心,有点烫手。”
手中热气,鼻端香气,自然而然给人一种腾腾暖意。焦糊的甜香味,的确跟平常所吃的不大一样。两人边走边吃,相视而嘻。转到另一条街上,才拦下了两辆黄包车。车拉得很快,脚踏铃叮玲铃玲地响着,响得迎春一颗心乱糟糟的。
他们到家时,何太太的八圈还没打完。思涯简单交代了一下行止。何太太道:“蕴蘅这丫头,一疯就是一天,你也不拦她点儿。”张太太笑道:“年轻人嘛,难道像咱们一样整天呆在家里么,那不闷死了她。”另外两位太太都是张太太平素的牌友,都附和着笑起来。
迎春瞥见玲珑,便问:“大小姐呢?”玲珑道:“早先还这儿陪着呢,后来太太怕她太累了,就把她劝回屋歇着了。”迎春道:“这会儿该睡了吧。”玲珑抬头看了一眼自鸣钟,道:“或许已经醒了。你去看看吧。”
迎春嗯了一声,去寻蕴芝。走在廊下时,侧头间看见思涯离开的背影。长衫飘飘,步履洒洒,迎春恍然如有所失,仿佛白天跟着她滑冰吃烤白薯的并不是这个人。这个人离她遥远而陌生,一步步走出她的视线,绝无半分犹疑。
迎春发了一会儿呆,向南跨院走去,到了蕴芝屋前,刚想抬手敲门,却听见里面有人幽幽叹了口气,迎春不必听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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