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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陵女子-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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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澜几天没来,蕴蘅觉得奇怪,这天在上房遇见,便问他是不是又和老施他们鬼混去了。思澜哼道:“亏你还是个受过新式教育的女学生,怎么说的话这么难听。”蕴蘅笑道:“不说你们做的事难看,倒嫌我说的话难听。”思澜道:“什么事难看,红口白牙没证没据的,你少冤枉人。”蕴蘅笑道:“还要证据,我只问你这些日子没在家,是去哪儿玩了?”思澜笑道:“好奇怪的逻辑,不去你那里就是没在家?”蕴蘅笑道:“原来是我得罪你了。”思澜笑道:“我可没这么说过。”
蕴蘅笑着向迎春杜鹃一指,道:“不是我,就是她们两个了。”思澜望向迎春,见她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暗觉好笑,呵呵一乐,“她们敢么?”一时玉茜来拉蕴蘅打牌,思澜看了会儿牌,便凑到迎春身边,轻声问:“你刚才是不是怕我跟三姐说。”迎春摆着果碟子,似乎没听到,思澜伸手去拿蜜柑,迎春正要退步相让,思澜手一翻就扣住她的细腕。迎春一惊,用力挣了两下,反觉握得更紧。
思澜笑吟吟望着她,低声道:“我说真的,你不来请我,我可是再也不上门了。”迎春慌道:“你快放手。”思澜一手扣着她的,另一只手拿着蜜柑转弄,自语道:“真麻烦,一只手怎么剥啊。”迎春见他这样惫赖,实在无法可施,只得央道:“四少爷,是我错了,你先放开好吗?”思澜本意便是想她服软,但她真的如此,他又有觉得心有不足。一时间也不知道自己倒底想怎么样,迎春再挣时,他便松了手,笑道:“发什么急呀,跟你闹着玩呢。”
思澜觉得这一拉一扯事情就算过去了,所以隔天又来看蕴蘅,蕴蘅一见他就笑,“四少爷怎么来了,真是稀客。”思澜笑道:“我一不来,你就要造谣,谁受得了。”蕴蘅笑道:“不跟你说了,三嫂找我打牌呢,你去不去?”思澜笑道:“从前你总笑话人家,现在自己也成赌鬼了,昨天一晚上打不够,今天还去?”蕴蘅道:“二哥走了,我也马上要开学,还不趁着这几天尽情玩个够。你别磨蹭,快说去是不去?”思澜笑道:“等你输光了,我再去也不迟。”
蕴蘅啐了一口,又唤迎春,思澜刚想找个借口把迎春留住,却听杜鹃道:“我看见她刚从后院走了。”蕴蘅道:“算了,那我自己去吧。”回头对思澜道:“你别乱翻我的画。”思澜道:“你那些破画儿,白给我都不看。”
蕴蘅走后,杜鹃舀了水在屋前洗头,思澜笑道:“那一个连梳头都避讳我,你倒大方,这就洗上头了。杜鹃笑道:”我听不太明白,那一个是哪一个?“思澜笑道:”你少装傻,就是你迎春姐。“杜鹃笑道:”她十几,我十几,人家还是小孩子呢,谁像你们大人想那么多啊。“思澜笑道:”你个小丫头,人小鬼大,到底十几了?“杜鹃一边擦头一边笑:”不告诉你,反正比你们小好几岁呢。“
思澜呆了一个多小时,仍不见迎春回来,再等下去未免着痕迹,只好先走了。说也奇怪,接连几天思澜来这里都难见迎春的面,或在别处遇到,众目睽睽之下,也不便说什么,何况对方又是故意躲他。思澜再傻,这时也知道迎春是故意躲他了,想起上次龉龃,只道是过去了,原来过去的只是他,自有人耿耿于怀,想到这里不由暗恨,有心不理她,但不问得清楚明白,又怎么能够甘心。
他一发狠,索性有时间就往蕴蘅这里跑,让迎春真正躲无可躲,后来也就不躲了,该倒茶倒茶,该答话答话,她越是这样,思澜越是窝了一肚子的火没处发。这天蕴蘅上学走了,杜鹃又被阿盈叫出去说话,屋里只剩他们两个,思澜坐在椅子上看报纸,迎春拿着鸡毛掸子四处掸灰,其实哪里有灰尘,思澜觉得那掸子扑扑打打,像是对他示威一样,他打算等她走近,一把抓住拗折了才解气。可迎春偏不过来,思澜捺不住性子,扬声道:“你有完没完,想呛死人啊。”迎春停了手,将掸子放在一旁,取出字贴来临,用的竟是钢笔,思澜假意到书架跟前找书,侧头去看她写什么,原来是洪应明的《菜根谭》,忍不住道:“古人说咬得菜根,百事可为。倒看不出,你还是个做大事的人。”
迎春不语,继续一笔一划写着,思澜的目光随着她的笔尖移动,看她写道:“邀千百人之欢,不如释一人之怨;希千百事之荣,不如免一事之丑。”思澜心头像被什么重重撞了一下,真正邀世间千百人之欢,不如释眼前这一人之怨,他何苦与她赌气争胜,将手按在字贴上,轻声道:“迎春,我有话跟你说。”迎春抬头望他,思澜对着她那黑白分明一双眼,忽然不知从何说起,一片沉默中,杜鹃已回来了,凑过来笑嘻嘻道:“又练字了,改天也教教我。”思澜低声道:“我明天再来。”
隔天思澜没能过来,迎春只道他随说随忘,也不在意。倒是杜鹃先问她:“四少爷说来又没来,你知道为什么吗?”迎春道:“可能有事忘了吧。”杜鹃道:“有事是有事,可不是他想的。我刚才碰见早燕,说四少爷让老爷给禁了足。”迎春问道:“为什么?”杜鹃道:“不知道,神神秘秘的,肯定犯得事不小。”
当晚杜鹃陪蕴蘅去了三太太那里,回来就把自己听到的告诉了迎春,自然少不得叮嘱一番不要与旁人说。原来上次思澜去上海,跟着朋友四处冶游,一日酒楼叫条子,那花国总理迟迟不到,据说正在赏芍药花,思澜便笑问芍药花卖不卖,那相帮带回话说,三百元可赏一日,思澜正是手头宽绰之时,盛气少年,何吝区区三百块,当即慨然一掷,满坐皆欢。
想不到事隔两月,竟传到许家那里,要换了别人还罢,偏那许家书香门第清高自许,又是最小偏怜的幺女,怎肯将掌上明珠嫁给这样的浪荡子弟,因此决意退婚,连庚贴都送回来了。于何昂夫来说,思涯如彼,思澜又如此,怎能不头痛欲裂,只是再打再骂,事情也无可挽回,而三太太又在一旁哭哭啼啼数落他偏心,说怎么思涯退婚的时候,不见下这么重的手,何昂夫在商场上虽能纵横摆阖呼风唤雨,当此儿女之事,却也是一筹莫展了。
蕴蘅听了这些只是笑,“三百元只赏一日之花,倒真是名士风流,那个花国总理怎样,是不是从此就对你青眼有加了呢。”思澜笑道:“算了吧,人家的裙下之臣都是达官显贵,我才不凑那个热闹。不过这件事倒是因祸得福,总算能像二哥似的一身轻了。”蕴蘅笑道:“两个大耳光换一身轻吗?”思澜哼道:“我知道你是嫉妒我。”蕴蘅笑道:“你总是要再订亲的,不是许家,还有白家,三百元只得一时轻吧。”思澜道:“那也比你强。”
蕴蘅又道:“我的那套《百科全书》,是不是在你这儿?我要用了。”思澜道:“大概是吧,等我找到了,让早燕给你送过去。”蕴蘅道:“你快找吧,我急着用,下午叫迎春来取。”思澜很爽快地答应了,可来的却是杜鹃,思澜只说没找到,杜鹃回复迎春,迎春自然不信,杜鹃道:“我也不信。他是野惯的人,现在整天关着还不闷坏了,当然想多几个人去陪他说话。”
迎春只好自己再跑一趟,早燕正和思澜坐在床边下棋,一见迎春便起身,笑道:“来得正巧,你来陪他下吧,我那边还有活呢。”迎春道:“我取了书就走。”早燕拉她进来,将她按坐在椅上,笑道:“那套书我这就吩咐人送去,你放心好了。”捧着书出门唤人,她因上次晓莺的事曾误会迎春,此后相见,总是十分客气。
思澜低声道:“你还是想走是吧。”迎春道:“没有,接着下棋吧。”思澜似乎心不在焉,接连几步都错,心头烦燥,拂乱棋盘,“不下了。”见迎春又站起身,咬牙道:“你敢走!”迎春道:“我是想把棋子装起来。”思澜见她果然是去拿棋盒,自己未免风声鹤吠,不由得笑了。迎春道:“你这人真是喜怒无常。”思澜往靠枕上一仰,笑道:“我喜怒无常,还不是让你激的。”
迎春见他脸颊上的红肿还未尽消,眉梢眼角却满是笑意,更显得孩子气,这样的人竟也会走马章台一掷千金?思澜脸上一红,“你看什么?”迎春被他问住,只好实说,思澜大窘,“你,你也信那些话?”迎春更奇:“难道不是真的?”思澜叹道:“三百块不是小数,你当我愿意白扔,不过场面一时僵在那里,我也是为朋友挣口气。父亲打我就算了,要是你们也为了这个远着我,我可就冤死了。”
迎春躲他原在此事之前,可他这么一说,仿佛从前种种,都是她的误解,或许那不是调笑只是玩笑,她原是少见多怪。思澜见她垂睫不语,若有所思,又道:“这两期的报纸我都给你留着呢,你如果不要——”迎春抬头看他,以为他又放狠话,结果他却说,“那我就继续给你攒着,三五十年之后,这人出大名了,我这报纸的珍贵程度,也就仅次于原稿了。”迎春侧头一笑,思澜也笑,其实也没有什么可笑的,只是觉得欢喜。
第26章
思澜一个人困锁房内,只觉度日如年,好在没过多久,吴家来过大定,亲友中恰有位他旧日结识的朋友,何昂夫没办法,只得叫他出来相见,夫子庙玄武湖,地主之谊略尽,这禁足令也就不解自解了。
这边筹备蕴蔷的婚事,那边思澄也有喜讯传来。除了内阁几易,有惊无险外,他原先在济南纳的那位如夫人已经怀了身孕,又说大夫把脉十九是男,只待满月之后,带着姨奶奶和孙少爷回来拜见云云。何家二老抱孙有望,自是欢喜非常。只苦了秀贞,心中酸楚,表面还得装出一副贤惠大度的样子来强作欢容,到了晚上回到自己房里,望着一对娇俏可人的姊妹花,恨不能放怀一哭。
他们夫妻自成亲以来,一直分隔两地,只为思澄随军辗转,不便携带家眷,刚开始的两年也确是实情,到了后来,就全是推诿之辞了。虽说堂上父母几番催促思澄接她们母女过去,怎奈对方一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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