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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之魂--20世纪后半叶的在台知识人-第4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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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束,但形式关系则维持到1967年7月为止。

事情并没有因此结束,9月间,蒋政权又派了两名高级党务干部到他家,软硬兼施地要求他务必接受教育主管部门的聘书,他形容这种情形是:“像恶霸一样,强暴了女人,又要受害人自己代他们掩饰。”结果,这两位党干被他狠狠地骂出家门。

不久,国际知名的学术泰斗哈耶克教授来台访问,殷海光过去曾与他聚谈过一次,他这次也希望能与殷海光再见面。然而,蒋政权竟然派特务警告殷海光,不得参加哈耶克的会议和聚会。这种形同软禁的限制其实从7月间就已开始,特务如影随形的监视持续达两年之久。

他的夫人夏君璐回忆说出一段往事,一是那时台湾当局不让殷海光回台大任教,却硬要他接受教育主管部门的聘书,殷海光以手捶桌,高喊:“我用生命打赌,绝对不接受聘书!”因为他不想再回国民党体制内做国民党的官。

李敖说,当时国民党民意代表叫做胡秋原的还落井下石,他写信给台湾大学的校长钱思亮,说是殷海光没有资格在台湾大学教书,要求台大勒令殷海光停止授课;国民党开始整他,就千方百计不让他在台湾大学教书,把他逼走。台大当局告诉他,再聘一年以后,就不聘了,另一方面治安机关又在门口看着他。

结果,哲学系功课表公布出来,殷海光开什么课照样公布,可是学生呢,不被允许选他的课,殷海光也不能教书,学校只是给他一点干薪,所以殷海光很呕气,整天愁眉苦脸。被台大整了,警备总部也整他,国民党的治安单位也整他,三个单位联合起来,在他家门口跟踪他。

殷海光夫人在序言中说:“殷海光被国民党围剿逼害,特务守在我们家大门外,岁岁过着恐惧担忧的日子。接着殷海光患胃癌,主治及手术医师说他只能活六个月,国民党仍不让他去哈佛大学做研究员。”而报上还有一片国民党文人的叫骂围剿声。殷海光悲凉地说,历史上“赵高指鹿为马不过偶一为之,但今日我们在台湾所碰到的,是一群有组织的‘赵高’,颠倒黑白,罔顾是非”。在被台大解除教职(台大永远的耻辱)后,贫病交迫中,殷海光才五十岁就去世了。殷夫人感叹道:“我们的不幸和牺牲值得吗?”看到世界民主的潮流,殷夫人得出结论说,“是值得的”。

但是国民党是一党独裁,要保持专政,必然要对知识分子进行严厉的钳制。他们把“中央研究院”和台湾大学的自由分子当作打击对象,目的是要把台大夺来,交给他们相信的人,所以就千方百计地逼迫殷海光辞职,同时监控孤立他。尤其是雷震案以后,国民党当局加强了对殷海光的控制,可以以一事为例。

据夏威夷大学的成中英教授回忆:大约在1964年,他回到台大,“有一次,中国文化大学邀请我去作两次讲演,讲美国的分析哲学、语言哲学。第一次讲演中,殷先生来了。我讲完之后,殷第一个发言,问题好像是讲美国这样一个社会,其真正的立国精神何在。他说先说说他自己的观感,他说完之后我也再说了一些。此后的第二天,我收到一封快件,说我的第二次演讲因某种原因被取消了。后来才知道,殷已无公开发言的机会,即当局对他的压力已经很大了,大到只要他一公开露面,有接触群众的可能性的时候,就马上被予以阻止”。

知名史学家许倬云回忆,在20世纪60年代,殷海光等被软禁,虽然可以进出,但是总有人时刻监视着他。他的太太夏君璐对他很好。去看他的人,除了学生以外,朋友很少,“我一个礼拜去看他一次。门口有个馄饨摊,是特务摆在那儿看殷海光的。我晓得这个特务是干什么事情的,他也不拦我,看见我这么一个常客,还会笑笑”。

李敖为证实殷海光被监禁迫害,还与原告胡秋原在法院互控诽谤。据说台大当局给胡秋原一个公函,说本校从未解聘殷海光先生。另外,警总也给胡秋原一个公函,说本部从未监控殷海光。因为正式公函有法律效力,法官问李敖说:“台大有没有解聘殷海光呀?”李敖说:“殷老师虽然有开课之名,但是,已经不能上课,形同解聘。”法官又问:“警总有没有派人监控殷海光呀?”李敖说:“每当我有事去看殷老师时,他家巷口都有人在那里,我总不能去问人家,‘请问你是哪一个单位呀?!’”

李敖又说:“殷海光老师,当年被迫害的经过,殷老师自己有记述。因为他在被迫害时,既未经过法律程序,也未留下解聘的证据,因此,他的家人未能获得任何补偿,在台湾,在自由的台湾,天理何在?!”

殷海光的学生赵天仪等最喜欢在殷海光老师家聚餐,享受师母做的美食,喝咖啡,是他们难忘的记忆。1961年罗素生日,殷海光老师邀请一些台大文学院的学生,在家里喝咖啡,赵天仪也是被邀请的研究生之一。有十位左右,男生女生都有。殷老师养了一只狗,如牧羊犬一样高大,取名为“领袖”,他指挥“领袖”也很有意思。在那一天,他提到在台湾需要来一个像五四一样的思想启蒙运动。

赵天仪还记得有一个晚上,数学系的洪成完与他去造访殷海光老师,那时殷老师正被当局逼着要离开台大哲学系,他拟申请去美国也未获准。殷海光拿出一张蒋介石与毛泽东在战后重庆合照的相片,说这一张照片当年重庆街头就可以买得到,他说他当年也是一个法西斯青年,跟着蒋介石走,现在他了解中国只有走上民主、自由道路才有希望。他一边沉痛地说,一边流下眼泪,他说:“我要自由,我要更大的自由!”赵天仪说:“每当想起殷海光老师,含着泪光,呐喊‘我要自由,我要更大的自由!’我都不禁悲从中来。”

殷海光被蒋介石整得走投无路,连美国人也看不下去了。美国哈佛燕京学社曾正式邀请殷海光赴美作为期两年的访问研究,但一直被台湾当局拖延不予办理离台手续。他曾托朋友设法找关系,甚至计划发动海外人士联名呼吁,然而这些他称为“出笼”的计划都落空了。

在万般无奈之下,殷海光想到了去美国教书谋生。几经周折,哈佛大学终于在1967年5月决定聘请殷海光到哈佛大学,与史华慈教授一起研究中国近代思想史。但殷海光太天真了,国民党当局岂能让他出去!一直到殷海光去世,当局也没有让他走。不过,哈佛方面寄来的在殷海光滞台期间的研究经费倒是帮他缓解了生活上的困难。

但是寄来的书却被管控了,书籍对于殷海光来说是精神生活中的第一需求,在他与友朋交往中关于书的交流是最令他兴奋和看重的事情,他临终前还为他念念不忘的中国近代思想史研究计划而委托在香港的友人替他购书。

在目前仅存的写给友人的书信中,他开列的书目和对书的评价,可以辑为一本颇有意义的小册子。尤为使人感同身受的是在对书的渴求中,折射出解严以前台湾政治的高压。1968年,殷海光在致美国友人的信中委托买三本书:《孙中山的一生及其意义》、《中国共产主义运动研究》和《农民的民族主义和共产党的权力》。他说直接寄这类书籍给他会非常不方便,因此请对方寄给住在他家附近的美国朋友魏君;由于收件人是美国人,当台湾的邮检员想把书扔到海里时,他们必须多一层考虑。

他在给香港朋友的信中时常请求帮他买书、寄书,同时多次叮嘱来信不要谈及所寄书名、作者等,甚至教朋友每次用不同的寄件人姓名和地址,总之是对台湾邮件检查的高度警惕。他说:“在一个自由民主的地区,一个从事著作的学人怎会这样操此类的心!”

更令人唏嘘的是,1969年1月,离他去世只有不到8个月,正被病魔折磨着的他在给香港朋友的信中还反复谈如何寄书给他才能躲过审查扣压、如何向邮局交涉追查,“我们希望不致完全‘石沉大海’”。他在另一信中说到《鲁迅全集》只收到两册,连其他的书共损失14册,“真是损失惨重!”当时台湾思想禁制的高压氛围于上述种种“书话”中可见一斑。

为了买书,殷海光不仅要冒着政治高压的风险,而且因为薪水被减、研究资助中断而承担着很大的经济压力。从20世纪60年代开始,在给美国友人、学生的信中多次提到不敢多写信,因为“写一次信就影响日常费用”、“一次十元,多了就影响‘民生’啰!”至于买书的钱就更是窘迫。在书信中,他请朋友替他买书通常都言明书款的付还方式,而且对书的价格也多有关注和叮嘱。但是,他的朋友和学生知道他的困境和爱书,常常赠书给他。对此他和朋友商量了一个办法,除了感谢大家以外,制订了所谓的“一人一年一书”(也称“三一制”)制度,即为了顾及朋友的财力和他的真正需求,由他提出想要的书,每一位朋友在一年内赠送一册;对于某些关系特别的亲友,他也会提出一年赠两册的愿望。

由书情而知学人生存景况之大概,殷海光虽然孤傲不屈,但心境的悲凉不难想见:“我如今,头发如霜,现实里的一切,什么也不属于我,连基本的生存也成问题,还要学生朋友来支持,并且还要向那陌生的‘学术市场’出售自己。我的心情,在某些方面,颇似晚年的陈独秀,或流亡墨西哥的托洛茨基。每一念及,心灵怎不感到轻微的震动。”每当读到殷海光书信中的这些文字,一般人都会感到心灵的震动。

说到哈佛大学邀殷海光前往该校研究中国近代思想这件事,台湾当局非但不允许其出境,还污蔑殷海光因言论带有“毒素”,因而再出重手将他逼离台大,与青年人隔离,随后凡是被冠以“殷海光的余孽”的台大哲学系教师也被停聘,人数之多几乎使哲学系关门。

殷海光去世前已陷绝地,但就是这样潜心著述、“形同隐居”的生活也不能见容于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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