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笙歌梦底-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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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她怎能如此怀疑晨述,他为她下了这样大的决定,他为她已决定放弃一切,任何质疑是对他都是莫大的侮辱,但他为什么过了这么久仍杳无音讯,她心乱如麻,一次次地批驳推翻层出不穷的猜想。
这天在晨述办公室找到一份他走后收到的电报,报封注明收报人是郁晨述,紫衣不假思索地撕开,电报上寥寥数字,仿佛晴天霹
雳一般地在头顶炸开。
她两眼直直地望着电报发呆,过了许久才晓得去找郭子琛问郁晨述在,子琛先只推说不知,紫衣冷笑道:“你大可不告诉我,明日我便让整个衢南的人都知道他在哪里!”
子琛听她口气心中大感情况不妙,恐怕晨述家中之事已瞒不过她,为今之计也只有让晨述亲自将话与她说明白了。于是便告诉她晨述在他家中,趁着一个空档接缝插针打电话给晨述通风报信,晨述听到一半撂下,女佣接起电话说郁先生出门去参加应酬舞会了。
子琛家便开车送紫衣去舞会,她洗净铅华,不过素面朝天却已是力压群芳,全场男女人头攒动如潮起伏只为看一眼《灞陵芳草》中的绝代佳人,紫衣终于在酒会上看到郁晨述,他与一位身着亮橘红洋装的女士跳着一支狐步舞,当她经过他身边他甚至没有注意到她,这就是曾与她同床共枕、山盟海誓的男人么?为何如此遥远,如此陌生?
不断有男人邀请紫衣共舞,子琛刚要上前挡驾,紫衣却牵起一名男士的手走下舞池,他穿着深蓝西装,左边上衣兜里是塞成火焰状的金色丝巾,音乐节奏如夏天雷雨般奔放热烈,动作决绝果敢,灯光与节拍簌簌有声,才知是探戈,紫衣从来不曾学过探戈,动作不免略显生疏,那名男子在她耳边轻声耳语:“别怕,你只要跟着我的节奏就行。”
紫衣有歌舞天赋,以前在舞会上看别人舞蹈也能学到两三分,他又是绝好的舞伴,只需顺着他的意念将动作发挥下去便可。两人舞得颇不寂寞,一曲既终,晨述突兀出现眼前,一把拉过她的手强行将她拖走,临走前男子询问紫衣姓名,紫衣只是摇摇头便离开舞池。
郁晨述紧紧拉着紫衣的手强行往门口走,他那穿着橘色洋装的舞伴神色不解地迎上来,未及开口,晨述推她一个趔趄吼道:“滚!”紫衣被拖到车上,晨述开车,汽车疾驰,经过的路段越来越荒僻,汽车盘旋上山,他突然在四面黑暗的地方停下车,两人一起下了车,车子居然开到山顶的悬崖,山间腥白的芦苇如月色般温柔荡漾。
两人迎风并肩而立,望着远处阡陌红尘,万烛光中,晨述心灰意冷道:“祝紫衣,我已经不爱你了,这条路太难了,我们还是分手吧。”他一身熏然酒气,双眸苍然,眉宇间是憔悴的老成,紫衣无声站在他身侧,仿佛能望到他两鬓苍苍,黯然老去。
紫衣还算镇定:“为什么?郁晨述,你是晓得我的脾气的,我只要一句明白话。”
晨述仍是缄默不语,紫衣从怀中取出那份电报,轻问:“上面说的是真的吗?”
晨述惊愕接过,电报是他父亲从宴城发出的,正文曰:“汝妻已怀孕四月,速归宴城!”
紫衣强自忍住眼中泛起的点点泪光,再次轻问:“晨述,你只需告诉,是或不是?”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他如此缓慢颔首,如此迟钝而残忍地一字字吐出事实:“是。”
如此干脆地泯灭她心中最后一丝希望,两人沉默相对了一会儿。
晨述缓缓道:“每次面试甄选主角望着别人紧张的目光,那感觉真好,总觉得别人的命运都操控在自己手中,可悲的是我自己的命运却不在自己手中,这条复仇之路我在娶安兰的那一刻便已决定要走下去。或许我曾为你想到过放弃,但当我得知孩子的到来时,我已决定辜负你,一直到功成之日我都会是左天明俯首帖耳的女婿。”
紫衣面无表情:“无关的事情我没有兴趣,我只想问你,接下来你会怎样做?”
他沉默顷刻,还是用一种平稳的口气说:“安兰曾多年患有肺痨,身体不好,这次怀孕已有四月,她势必要生下这个孩子,不管孩子健康与否,我都会对安兰负责,直到孩子生下来以后做一个称职的父亲,”他目光坚毅,带着一点凄楚的悲哀,“紫衣,对不起,我实在不能让我的妻子过得像我母亲那样,更不能让我的孩子过得如同我。”
紫衣仰面大笑:“不,晨述,你骗不过我!你的妻子根本没有怀孕!这一切不过是你的遁词!你不过是不想离婚!你不过是受左六爷的胁迫!你不过是突然不想放弃你所有的一切了!”语到末尾,带着些许凄然的呜咽,她痴恋地望着他,晨述无法与这种目光对视,缓缓移开,“紫衣,对不起…我注定只能负你。”
万家灯火尽化作眼中泪光霓虹,浮光掠影,这世界如此之美,弹指之间,刹那芳华又怎敌万丈红尘,十寸红软?
她知,她一直知,他舍不下。名誉,家庭,复仇,她从未要求或是期待他放弃任何事物,她也从不把女人的幸福寄托在性情凉薄的男人身上,她本有差强人意的未婚夫,她亦从未想过要与他相爱,但他却又为什么一再地招惹她,一再地唤醒她于爱情的渴望。
她奔向车,坐进驾驶座,身后晨述凄厉地叫了一声:“紫衣!”他跳进副驾驶座,与她争夺方向盘,而数十米之外便
是万丈深渊,她仰视,口吻温婉,心平气和地说:“郁晨述,我真恨你。”他突然想起一次与她坐在马场山坡上她对他说,她恨着爱过她的父亲。原来,这种心平气和是哀而不伤,是对某种感情彻底死心后的平静。
她想要的一切,这世界都令她失望。
紫衣温柔地微笑道:“晨述,但依旧我爱你,所以让我结束了一切好不好?”
她不等他的回答,踩下油门,车子发疯一般地向前冲,在空中轻掠过一道弧线,紫衣从没有开过车,方向盘向右打滑,惊心动魄电光火石之间,迎面撞上悬崖边的一棵碗口粗的桐树,一阵桐花溅落如雪,一簇簇雪白花朵簌簌落在挡风玻璃上,仿佛那日与她坐在去往北望的火车赏雪,大雪霪霪,天地茫茫。茜窗纱下,我本无缘…原来如此,原来从那时候就已有了伏笔,初次相遇与她错过,在华夏寻回她再因坠马事件而失去她,还有这次便是永无可能再找回她了,与她相识不到一年,却已是三得三失,穷尽一生一世。他避不过,躲不掉,拼尽了全身力气,依旧只能与她枉然擦肩而过。
她喘着气,她刚才做了什么?她如此后怕,若是车子真的翻下悬崖…她心中泛上无垠的恐惧。她家中还有无法养活自己的母亲!而她竟为这样一个男人寻短见!
晨述将她拽出车,她拼命挣扎,他抓紧她的手紧紧束缚着她,他们的今生今世只有今夜今番了。从此往后,咫尺天涯,形同陌路,亦胜过他们。
她忍无可忍,终究发狠扇了他一个耳光,
她打他,她终于打了他,她一哭二闹三上吊,他忍无可忍的残忍令她沦落成了自己曾那样轻视的女人。
她绝不会寻死!她偏不!她偏要好好活着,她要结婚生子,她要比他幸福。
紫衣转身离去,晨述在她身后问:“我们真的不可能了吗?”
她没有回答,她只管往前走,无限蔓延下去荒芜的静默时光,身后是一片可怕的沉寂,她猛然回头,月光下是他悄然跟她身后,四目相对,银亮的液体涌出他的眼眶,一个男人的眼泪,一个不可一世的男人的眼泪。
他的微笑却是滔滔流下来:“你怎么哭了?”
平生只有双行泪,半为苍生半为卿。如此情深,如此难以割舍,为什么依旧只能选择别离?
他说:“我多么想像一个无赖那般赖着你,但我只能尊重你,你可以走,
但你无论何时回头我都会依旧在你身后,只要我在,无论何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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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马嘶风,汉旗翻雪,彤云又吐,一竿残照。古木连空,乱山无数,行尽暮沙衰草。星斗横幽馆,夜无眠、灯花空老。雾浓香鸭,冰凝泪烛,霜天难晓。
长记小妆才了。一杯未尽,离怀多少。醉里秋波,梦中朝雨,都是醒时烦恼。料有牵情处,忍思量、耳边曾道。甚时跃马归来,认得迎门轻笑。



、第三十七章

回到家中,崔太太还醒着等门,见她一脸倦色地进门,心里已有三分明白此事定与郁晨述有关,紫衣彻骨疲倦,架不住她再三盘问,把事情前因后果大致告诉崔太太。
崔太太拍手道:“孩子,小时候算命的还说你薄命,都是胡说八道!我倒不像你这样能沉住气,要我早就嚷嚷开来了。”
紫衣真后悔把事情都告诉她:“三婶,你胡咀嚼些什么!郁晨述已经有老婆的人,我怎么可以跟着他?”
“哎呦呦,你这孩子还真是糊涂,别看那些个青年学生枉口嚼舌什么一夫一妻,什么平等自主,都是丈八的灯台——照见别人,照不见自己,一到自己身上还不是一样,几千年都是一夫多妻过下来你说改就改?何况郁先生那是什么人,啧啧,这么大的事业!前段日子郁先生回家,我看你忙进忙出都带着欢喜劲儿,是不是你叫他离婚,你这孩子我就说你傻,你嫡母生的都是丫头片子,你父亲当年迷上那个戏子与她离婚尚且难如登天,更何况郁先生乡下那老婆万一生个儿子,离个婚不把他半数家俬都拱手让给那女人,加上打点官司上上下下的疏通费,赡养费,你演戏那点儿事业也就此完了,你说你有什么好处?”
她见紫衣不言语越发把这番道理讲下去:“我看你倒不如闹闹脾气就此从了他,反正他老婆离这山高皇帝远,他要安置你自然也要为你买房添首饰,你若与他只有个三两年的打算就能捞多少就捞多少,若你与他天长地久的打算我倒劝你早点为他生个一男半女。你每天累得像条狗妈看在眼里疼在心里,我们女人这辈子你还想怎样,当初我也不想跟你父亲,他胡诌一套要离婚的鬼话骗我让他坏了身,我除了从一而终还能怎样,孩子,妈是为了你好,你若是再找一个人,家世人品且不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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