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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遗爱-第6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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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缙问过皇上,为何要对武将如此纵容。

皇上只笑,草莽绿林,即使裹了官冕朝服,也还是草莽绿林。

几日后,据说芙蓉阁内贴出一榜:凡有军功者,按功等级免费领取“名花卷”。

以此,芙蓉阁愈发火爆。

(注:名花卷,芙蓉阁美女皆按照“容貌,身材,辞赋,曲艺……”划分等级,等级两月一变。其中姿色才艺最为出色者,列入“名花榜”,这些女子只献艺,恩客们若欲春宵一度,需购买“名花卷”,一卷千金。)

*

暮色沉暝。穹隆彼岸,缓缓滑过几抹流云,淡淡笼了星辰,深袤九霄愈加叫人辨不真切。

箫氏自那日以来,身上常不爽利,总恹恹的。突厥鲜有手脚伶俐、长相清透的婢子,即使有,姞儿也不放心。

因亲手侍候着她梳洗,又陪在她身边说会家常,终是哄得她睡下。

方掀起帐帷,出得身来,便见朦胧星华下,静静立着一个女子,似是已等她许久。

光看那身型质气,她已猜出这是子期的护法之一,纤云。

姞儿对这个性子刚烈、心直口快的女子并无厌恶,不过,自己似乎一直不得人待见,也就懒得与她搭理。

“你站住”见她对自己熟视无睹,纤云喝道。

姞儿心中愠怒,碍于帐内母亲此觉睡得不易,容色淡缓:“姑娘在和我说话?”

“我是有话与你说!”纤云登时扬起下颌。

她如此无礼,姞儿也不与她恼,璀璨双瞳看过去,神情明澄,语气无澜:“要说便快说。”

姞儿此时的淡然清澈,倒叫她不知如何去接下句,愣住半晌,犹未知从何说起。

见她如此,姞儿转身便走,孰料又被拽住广袖,她回眸,眸水泠泠,陡然甩袖:“姑娘这又是为何?”

“纤云想……想请姑娘,去、照顾阁主……”

沐一肩疏朗星华,纤云紧咬粉唇,似是极为不甘愿道。

闻言,姞儿方细细凝视纤云半晌,若有深思。夜风袭来,恍觉自己一身薄绢裙裳,前襟低开,□在外的肌肤寒意甚浓,对纤云道:“夜里风寒,你随我过来。”说罢,径自走向自己毡帐。

纤云见寒清月光映得姞儿眸光皎然,忙不迭跟上去,犹自暗叹:这女子容貌美艳惑人,分明狐媚妖娆,却偏偏生得一双冰清玉洁的眸子,硬使她通身弥漫着一脉灵透脱俗。

入帐后,姞儿方觉身上寒气舒缓许多,吩咐身旁婢子烹上一壶娥眉绿牡丹。她心愫微怅,自知已是害子期不浅,此番若是去了,必会给他惹来诸多麻烦,转而对纤云道:“我与子期虽为挚交,但我已为人妇,毕竟男女有别,怎好去照料?”

一听姞儿口出此言,纤云怒意顿生,眼神咄咄:“好个挚交!夫人数次身陷险境,凌每每忘死相救,彼时,夫人何曾顾忌过男女礼数?何况,夫人此时境地,怎可算得‘人妇’?”

姞儿身形稍滞,直直看向纤云,眼神凛凛,语无波澜:“我既未落发,并不算得遁入佛门。皇上一日不下废我之诏,我便做他妻一日。若你只为提醒此事而来,恕不远送。”

“凌竟错看了你!枉他还心心念念惦着你”纤云咬牙切齿一字一顿,转身欲走。

“你记好:与我挚交者,是长安城芙蓉阁秦子期。他若过不了自己这一关,我去,恰适得其反,徒使他苦楚更甚!”

纤云神色滞涩,转眸瞪她一眼,扭身离去。

凉风顺着掀起的幄帘钻进来,姞儿拽起身畔的细驼绒织毯,紧裹在身上。

好冷,怎么娥眉绿牡丹还没有烹好。母亲体弱虚寒,要熬过这样的天气,定是极其不易。

若是在世民怀中,自己必不会如此狼狈。她原本畏寒,自服食“火珀冰蟾”,体寒更甚,每至深冬,世民必会揽她入怀,口中一阵唏嘘:“嘶玉带河中的冰冻,也不过如此。”虽抱怨,却还是日日必来,整晚拥她在怀……裹紧驼绒毯,眼眶微涩,不知今夜他临幸哪宫?或是翻了谁的牌子?

烹茶的婢子恰好端了茶汤进来,姞儿轻抿一口,居然味苦泛涩,心中恼火,将茶盏摔碎在地:“把那壶茶倒掉重新烹来,四钱绿牡丹,三钱玉瓜片,二钱蜂浆,再配一钱茯苓,水中撒些冰片。”这里的水,需加些冰片,才会隐约散发出雪水的清芬。

“是。”那婢子被泼了一身热茶,却大气不敢出,应着去了。

天色日渐一日晴暖起来,箫氏身上仍未见大好。姞儿心中焦虑,自是寻了好些大夫为其诊治。

但诊过脉后,皆认为箫氏身无症候,无非体虚质弱而已。

箫氏自己也对姞儿道:“我自个儿的身子,自己清楚,也就是倦了,歇歇便好。”

姞儿见她气色尚好,大夫们又诊断不出什么,心里才好受许多。

箫氏如花笑魇越来越恬淡安详,眸中一片清光皎然,似是在等待某种深沉而神秘的降临。这样的笑容令姞儿隐隐不安,却无法找到不安的源头。

姞儿抚着母亲干燥而蓬松的发,直到她香酣渐沉。端详母亲一头疏淡青丝,轻轻翻开里层,赫然斑白。

这些年的战乱,还有恶劣的草原生活,加速了母亲的衰老,尽管她的肌肤依然光鲜,容颜尚存明艳。

姞儿比任何人都清晰地察觉到,母亲越来越嗜睡,且心神恹乏,有气无力,时常感到疲倦即使她什么也没有做。

心中酸痛,为母亲掖好被褥,姞儿黯然回了自己毡帐。她白皙手指被黯沉帘幄衬得愈发突兀,掀帘,看了帐内情景,她心跳骤顿!

万籁无声。

姞儿久久注视毡帐内,背向她负手而立的男子:

着一袭淡雅水紫绢丝素纹袍,巍然昂首独立,气度煌煌若晓日浮霜,修身瑰伟如冰峰融雪,从容静雅中,有令人不敢逼视的贵胄威仪。

她漾水秋瞳陡然圆睁,屏息凝视那男子须臾,犹自怔愣,疑心自己是否眼花。

那男子却倏然转身,冲她笑得温柔潺潺,如静谧潋滟的湖泽:

“你该不会是打算让所有人知道我在这里吧……”音质醇美,带了忧郁的缠绵。

一滴清泪自粉颊跌落,嘴角颤颤勾起一抹喜悦,姞儿摇头,眼泪却泛滥决堤。

她方将帐帘放下,便被那男子狠狠拥入怀,仿佛要将她揉入他体内:“真想在这里,就把你吃掉。”

方才的如镜湖泽,瞬间成为滚滚波涛,澎湃中带着抑制。

“你吃不下的。”她泪流不止。

“从前我吃得下,如今一样也能吃下。”他的唇,温柔如潮汐,细腻漫上她的:“但不会在这里。我只有很短的一些时间。”他的吻仍旧未停止。

姞儿知道他指的是明日早朝之前必须得回去。

从这里到长安至少两日,除非……日夜兼程。

“世民……”她想推开他,时间已经不多。

“嘘,”他叹息着,环住她腰肢,眷恋得近乎惆怅:“让我再抱一会儿……”世民嗅着她颈项间的芬芳:

“在地上笼里的,是特地命人驯养好的雏鹰,你我一人一只,可传递信笺。姞儿,再给我些时间。我定能接你回来……”

他手臂陡然收紧,嗓音低沉:

“在我接你回去之前,不要让任何男人碰你。我也不会碰任何女人。答应我……”

“可你是皇帝……”

“我的皇子已经足够多了。说你答应我。”

“我答应你。”

已近午时,再耽搁不得了,临走,世民又狠狠吻她。

趁机,姞儿一侧虎牙咬破他的唇,血液汩汩流出来,她吮吸着,眼眸顿时弥漫了水凄凄一片雾霭:那血腥微甜的真实感,让她相信他仍然属于她。

他唇上伤口仍在流血,凝望着她一脸哀怅,笑得异样温柔:“记着这个味道。”

姞儿又笑,点头应了,未及他走,便转身回帐,再不回眸。

世民纵马疾骋,践踏起滚滚烟尘,直到消失在天之尽头,亦没有回望。

毡帐内,姞儿仔细听了马蹄声渐行渐远,直到最细微的动静也消逝,眼眶复又涌上湿泽雾气。

紫檀书案底下,放着一只花梨雀笼,以靛蓝色布帘遮了,见不到里面情景。

轻咬粉唇,姞儿不禁有些好奇,缓缓将布帘掀起来,露出里面缩头缩脑的小东西一只幼小雀鹰!

这只雀鹰通身为粉白色,尾羽略微带着淡淡的青灰色泽,它比姞儿的手掌稍微大一些,眼珠通透,有些怔愣地打量着姞儿。

它的爪上还系了一只蜡封的竹管,与姞儿小指一般粗细,她将竹管解下来,打开塞子,里面装了一封细绢小笺:

“夜耿耿而不寐,沾繁霜而至曙(1)。”

姞儿星眸深沉,眼神恍惚,喃喃自语:“虽潜处于太阴,长寄心于君王。(2)”

(注:1,2都出自《洛神赋》夜晚,心神不安难以入睡,厚厚的晶霜沾满衣裳,直到天光大亮。虽然被困在月宫,但我会一直想念着君王。)




26

26、今宵枉将朝华拈 。。。 
 
 
今宵惘将朝花捻

松州城

每每华灯初上,芙蓉阁内便水精珠帘璀璨,漆金四壁辉煌,兰烛琼脂馥郁,清脂艳粉凝香,四下熏香琉璃盏中,皆燃起了催发□的香料。

更不须说姑娘们身上薄透透的蝉翼羽衣,轻灵妩媚,不时撩动得恩客们心神荡漾。

一身绫罗月白长袍的清逸男子,俊美风流,肩上伏一只通体粉白的雀鹰,踱着步子向芙蓉阁走来。

还隔着老远,就被招揽客人的姑娘们推搡着进来,那俊美男子也似是久经风月场,嘴角勾笑,反将推搡他的几个女子一起搂在怀中,还不时捏几下圆润大腿,怀中女子娇嗲埋怨,笑得花枝乱颤。

他找了个比较偏僻的角落,饶有兴致看着芙蓉阁中的摆设:除了金漆刷的多了些,几乎没有什么变化……

白衣男子逗弄着雀鹰,暗道:花无艳还真是,最喜黄金的颜色……

夜色渐浓,恩客们络绎不绝,一时间好不热闹!

而最逍遥的人,无疑是被名花榜美女们层层围绕的秦子期

姞儿轻抿了茶水,只见:

子期头埋在娉婷怀中,身子紧贴洛湘娇躯,蝶舞剥开一粒晶莹的碧绿菩提送入他口中,飞花正为他扇扇子……

这四位,都是名花榜上的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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