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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凤还巢-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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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众自发的猝不及防的闪电行动,让这魔头吃了个哑巴亏,他似乎感到了自己处心积虑营造的磐石般造反阵营受到了强烈震撼,竟然让群众在自己严加防守的“牛棚”里把“犯人”抢走,看来自己的势力江河日下了,他身不由己地瘫坐到了椅子上,两眼失神地向大家摆了摆手,“散会吧。”
参加会议的人们如释重负地长出了口气,神情木然地从门口一个挨着一个鱼贯而出,老廖和建民他俩四目相触会意地一笑,也默不作声地走了出去。
只有他两人心里明白,这事儿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第六章恨断肠秀女休夫

树欲静而风不止,老厂长得救了,建民遭殃了。
那姓唐的整天呼风唤雨专横跋扈,哪儿吃过这亏,他岂能善罢甘休,非得追查清楚到底是谁走漏的风声,要杀一儆百给背叛他的人们点颜色看看不可。
厂里的工人们更是紧紧抓住这件事情不放,开大会声讨唐子力他们迫害石副厂长的最恶行径,非得揪出幕后黑手严惩不可。
两大阵营的敌对情绪迅速升温,围绕着这件事唇枪舌剑、刀光剑影,看样子要一决高低。
苏建民是石副厂长审查组长,又是他从家里把生病的石根带走的,他自然是首当其冲难逃干系,成了群众愤恨的众矢之的。
然而,这件事情的真相又是打死他也不能说的事情,只能烂在自己的肚子里,因为他现在的处境是“风箱里的老鼠——两头受气”。
处在这个矛盾焦点的风口浪尖上,这些天恐怕苏建民是全厂的人里日子最不好过的一个人,他是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茶壶煮饺子想倒也倒不出呀。
厂里厂外到处都在议论这个焦点事件,还好,那石副厂长被人抢出来及时送到了医院,没有大碍,要不然,愤怒的群众非打死他苏建民不可。这年头,打死个对立派的人,跟拈死个蚂蚁一样容易且不算事儿,街头上经常有死伤的武斗分子,连个名字都不知道就被派出所顾人拉去火化场烧了。
“你就作吧,建民,看你会有什么样的下场。”他的师兄大老杨见了他气就不打一处来,这些天大家都在气头上,恼怒、愤恨充斥着大家的心情,也没有谁想得起了解了解到底是谁打的电话救了石老头一命,而只顾着对关押老头的人作斗争,“可是有人要收拾你的,别怪弟兄们不管你,自己小心着点吧。”
焦虑,不安,委屈,诚惶诚恐,这就是苏建民的心态。
人食五谷杂粮,生病疾恙难免,无论厂里闹腾的什么样,这医务所里还是病人不断,是个不讲政治只有医生和病人的场所。
“听说老厂长病了他们还封锁消息,真不知道这帮人怎么那么狠心。咳,这世道真是变了,恶人当道好人遭殃呀。”来打针的老工人说。
“老天长眼呀,吉人天相好人有好运,也不该这老头儿死,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哟。”一个退休的老太太虔诚地说。
“造孽哟,这不天快冷了,孩儿他娘说该给闺女添床被子了,拿着布票连套床被子的白布都没买到,这工厂要是都不干活,指不定哪天连白面都吃不上了,那不又回到三年自然灾害饿殍满地的年月了吗?”那老工人提上裤子,一边系着腰带一边唠叨。
怎么谁说话都和运动牵连着,你们就不能说点别的?
凤儿最怕别人提及运动中的事儿,因为自己的丈夫正处在这场危机之中不能自拔,一听到别人的议论,凤儿的心窝就觉得堵得慌。
“你的针打完了,要不要再开点药?”凤儿收拾起注射用的器具,提醒那老工人说。
“噢,我这就去开,叫大夫再多开点。”
本厂职工在医务所打针吃药是公费医疗,除非大夫不给开,否则这些老工人是不会自己不要的,他们把这打针吃药也当作福利来享受了。
有天傍晚,建民下班回家刚进院子就被一帮不明真相的群众围住了,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工人上来就一把抓住他的衣领,“你说,是不是你把老厂长弄成这样的?”
“哎,听我说,你先放手行不行?”建民一边掰他的手,一边求情地说,“这位师傅你冷静点,我已经说了多少次了,真的不是我干的。”
同院的邻居胖嫂讽刺地说:“他大叔,别拽他了,你也不嫌脏自己的手?他眼里把石厂长都不当碟儿菜,赶明儿他要是当了大干部了还会有咱们好过的日子吗?”
那话说得真叫个噎人,让苏建民连回话的词儿都没有了。
隔壁的老王师傅指着他的鼻子尖,“苏建民你这个浑小子,连石厂长这样的好人都不放过,早晚会遭报应的!”
“哎哟喂,王师傅呀,求您了,您老人家就别跟着别人掺乎了,人家不了解我,你还不了解我吗?咱在一个院子里住了都快十年了,还不知道我苏建民是个什么样的人吗?”建民说着急得眼泪都快掉出来了,“各位,各位,你们千万别信外边的传言,我可以对天发誓,真的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老厂长的事情,老厂长这次犯病虽然不是我的错,可我和大家一样也很心疼。”
此时此刻,只要是不说出真相来,那就是长十八张嘴他能解释得清楚吗?
这几天里,他苏建民已经被舆论折腾的筋疲力尽,无论走到哪里都会遇到麻烦,在厂里唐魔头怀疑他,不断遭到质询,走在家属院里也常听到人骂他,弄得他是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
他的心里难过的跟刀绞似的,我冤呀,真冤枉我呀。
可是水火不相容的两派势力的任何人都不理解他,也不原谅他。
到了现在他才知道后悔,看来这官迷是要付出代价的,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呀,我真是鬼迷心窍,自作自受呀!
办公室里没人的时候,他惭愧地用头撞墙,内心里那个懊丧后悔劲儿就甭提了,真是肠子都悔青了,可眼前他唯一的选择只能是打掉门牙往自己肚里咽,有苦难言,无处伸冤,没地方诉说。
“俗话说知人知面不知心,你是什么人?只有你自己最清楚,还是问问自己的良心吧。”王师傅一脸不明白的样子。
“虎心隔皮毛,人心隔肚皮,你事情做都做出来了,还问人家你是什么样的人,亏你说的出口。”胖嫂的刀子嘴很厉害,叨住人总是不依不饶的。
可是面对大家你一言我一句的指责,他实在是太委屈了,“王师傅,您要是有气没地儿撒,干脆就打我两巴掌得了,让您消消气,可是,您千万别再说啦,我真的受不了啊。”
还有几个年轻人夹在中间,时不时推搡建民几下,“要是老厂长有事儿,血债就叫你用血来偿!”
“小子,别动手,找茬不是?”一个大个男子制止了那几个找事儿的年轻人。
他是这堆人里唯一站出来替建民说话的,他是生产科的姜民,路过这里听见科长被人围攻,挤进来劝阻动手的人。
他虽然不是造反派,但在他眼里,苏科长是个大好人,去年,他因为孩子多,老婆又是从农村来的没工作,有次家里揭不开锅了,自己饿得头晕,被建民看出来了,掏出兜里边仅有的五元钱,让他先去买点米面别饿着孩子们。
所以,他不相信这样好心眼的人会做出没良心的坏事儿,路见不平就得站出来,“我说,大家都散了吧,什么事情都要弄清楚了再说话,既然老厂长得救了,就说明苏科长没有做坏事儿,对吧?再说啦,造反派也不光是他一个人,大家老盯着他也不公平吧?啊?”
“你是不是也是造反派的呀?你们俩一路货色,相互包庇辩护。”有人反对说。
“你属狗的,逮谁咬谁?怎么着?不兴人说句公道话呀?”姜民不服气地反驳着。
这样一来可就热闹了,高一声低一句的谁也不让谁,这帮人是唾沫星子飞溅,句句话儿似刀剑,吵得不可开交。
天黑了,夜幕在这群人争持不休中悄然降临了。
院子的上空传来了一阵唧唧喳喳声,人们的吵闹,惊飞了树上的一群麻雀。
可是好事儿的人们还在那里没完没了地纠缠着建民,不让他脱身。
这就是中国的老百姓,文化不多,却很善良,虽然说不出什么道道,还是要口诛笔伐,参与伸张正义。然而,也有个毛病,就是爱道听途说,人云亦云,不弄清楚事情原委就跟人较真,这就是从众心理。所以,有时候好人也会死在好人手里,这才是最可悲的事情。
“建民,你给我回来,别在那儿丢人显眼的。”凤儿闻声出来,听了几句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就上前拽住丈夫的手,把他拉回屋去。
两口子回到屋里刚关上门,屁股还没坐稳当,就听得“咣当”一声响,后窗户的玻璃被一块砖头砸烂了,碎玻璃碴掉了一床,吓得女儿在床上缩成一团哇哇地哭喊。
儿子小军抄起一把小椅子就要往外冲,愤怒地瞪着眼睛:“我跟他们拼啦!”
“小军,不能去。”建民一把拽住儿子,心头的火气直往头上冲,可最终还是忍了下来,外边的人正等着他呢,只要他一激怒,就要出事。好汉不吃眼前亏,我可得冷静,不能鸡蛋碰石头,自己遭殃了,千万不能再把家人也拖进去了。
“听见了吗?这日子还叫怎么过!”凤儿眼泪扑簌簌地掉了下来,气得一下子蹲到地上哭了起来。
苏建民看着老婆孩子哭作一团,自己的心疼得跟锥子剜了一样,他咬牙切齿有气没地方撒,就用头向桌子上怦怦地撞了几下,我怎么这么没用呀,让家人跟着受气,实在是窝囊呀。
他想出去拼命,可是又觉得势单力薄要吃亏,想忍着可又咽不下这口气儿,所以,憋得难受就用头撞东西拿自己出气。
“苏建民!都是你惹得祸,老厂长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担得起责任来吗?这么做你对得起谁呀?啊!”凤儿对丈夫的所作所为非常生气。
“凤儿,你听我说,人家骂我是不了解实情,这次石副厂长犯病后,是我让老杨他们去救的。”
“那你刚才为什么不当众说清楚呢?干吗要受这份冤枉气!”
“我,我——”
“说呀?你哑巴啦?还是说假话了?”
“我——”建民欲言又止,怎么说呢?
他说出来凤儿能相信吗?他们之间的误解和隔阂已经很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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