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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命大从李承乾爪子里挣脱开手腕,横眉竖眼吼道:“你再动一下试试。”
李承乾伸手过来就要抓,吴命大忘了这人吃软不吃硬,忙护着手腕闪到一边,语气缓和下来说:“这东西对我很重要,你要碰坏它,还不如打死我。”
李承乾伸到一半的爪子戛然而止……
他意味深长的又看了一眼那枚青玉扣,突然觉得肩头一沉,坐在一旁的小缺困的撑不住,靠在他肩头睡着了。
李承乾向众人道了别,抱起小缺走到楼上,进了老头隔壁那间客房。
这个鸠占鹊巢的妖怪,似乎十分热衷当家,将客栈打理的很是井井有条,房间内纤尘不染,床边一个小案几上还焚着一炉香,散发着淡淡的馨香,李承乾将小缺放在床上,拉开一床被子给她轻轻盖在身上,刚要起身,小缺睡梦中抬起一只胳膊,圈住他的脖子,头深深埋进他怀里。
李承乾身子一僵,弯着腰站在床前,一动不动。
僵持了一会儿,小缺头抬的累了,手一松,咣当一声又砸回枕头里。
李承乾在黑暗中哑然失笑,他突然觉得自己很笨,笨到将醋吃到了自己头上。
唇角一丝笑容缱绻,他动了动冰凉的手脚,靠着床坐在了地上,伸手掏出小缺怀中的铃铛,放在耳边静静聆听……
他听到轻柔的风声,吹来淡淡的只言片语……
“你真好看……”她说。
“你离我远点……”他说。
他心头隐隐作痛,连呼吸都有些凝滞。
他很想对那时的自己说,很快你就会后悔,当初应该对她好些……
可惜那个少年隔着一百年的时光,听不到。
李承乾将玲珰轻轻放回她怀里,他指尖冰冷,似是在极寒的冰窟里浸泡了一百年,他小心避开她暖融融的皮肤,尽管她感觉不到什么冷暖。
他靠在床边,抬头看着窗外透进来的一丝朦胧月光,静静坐了很久。
从前他是不喜欢这样独自静坐的,因为静下来时,便会想事情。
从儿时起,他需要想明白的事情就很多,比如他生日那天为什么会生不如死,比如他右手上到底有什么,比如记忆深处那个浸泡在血泊中笑得无比畅快的自己到底是梦还是现实,比如师父为何拼尽一身修为换来他手心一道又一道的封印,比如师父到底是谁,比如他自己又是谁……
最不敢想,又忍不住要想的问题,是师父在他儿时说过的那句话……
“我本是要杀你……”
思之如临深寒,一不小心便会冻碎他二十几年所有关于温情的回忆。
所以他不喜欢静。
在长安城时,他过的很热闹,人间繁华,除了一个色字,其余他来者不拒。
入了浑夕山,举头望云峦,低头向古壁,一不小心就要和自己面面相觑,所以他更闹了。
在师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纵容和三个师兄不屑一顾的冷眼旁观下,他放下身段,亲自当了三个月指手画脚吹毛求疵的监工,给自己修了一座堪比长安城里他那座巍峨东宫的府邸,起名小隐,取小隐隐于山,大隐隐于市之意,名字颇得师父赏识。
乔迁之日他命人置办酒馔佳肴,翘着二郎腿坐在轩敞的大厅等着三个师兄给他道贺,远远的却只看到师父拿着一把鸡毛掸子笑呵呵的穿过层层雕花门户,笑着向他走来。
“小小薄礼,你三个师兄托我转交,他们还有功课要做,就不来叨扰了。”
李承乾接过鸡毛掸子,浑不在意的笑着请师父喝酒,对于旁人的敌意和诋毁,他从儿时便习以为常的理解为,自己太优秀,不小心激发了别人内心的丑恶,除了平添几分顾影自怜的情怀,对他便没什么其他影响了。
第40章 山中无岁月()
小隐轩敞十足,却门可罗雀,过了几日他便呆不住了,日日往师父的茅舍跑,有一日他突然灵光乍现,说师父的雅舍和他的小隐遥遥相对,应该起个对仗工整的名字。
师父说,你这么兴冲冲的,可是心中已有妙语。
他神采飞扬的说,师父大智无形,潇洒随便,他为小隐,师父就用大便二字,岂不妙哉。
这神出鬼没的文字功底,不知当年那些有幸做过他尊师的文豪大儒看了,会做何感想。
师父沉吟片刻,很有涵养的说,名字是个好名字,可惜他这陋室早已有名字了,唤作“未离”。
很可惜,好意他心领了。
为了答谢他一片热心肠,师父带他去了藏书阁,看着林林海海的藏书对他说,以后每天抄一本,抄完为止。
他最不喜文墨,小时候被迫灌进去太多,长大了便逆反,三瓜俩枣也懒得望脑子里拾掇,眼看着三生三世都跳不出去的书海,他回头认真看了一眼师父慈祥的面孔。
这才发觉师父是个道貌岸然睚眦必报的小心眼儿。
自此以后,他在浑夕山上很大一部分光阴,都消磨在了这里。
起初是被逼无奈,后来慢慢成了习惯,再后来,很长一段时间,他把自己尘封在了这里,日日和发黄的扉页朝夕相对,仿佛这样就能沉淀出一层他想要的心境,不去想那个他不该想的人……
藏书阁实际上是个藏书洞,洞口青松翠柏,几丛幽草掩映,很有几分林深不知处的意境,入得洞内,一股淡淡的墨香掺杂着经年累月不见阳光的空气扑面而来,他抬头看到悠长而蜿蜒的石壁上,每隔一段距离便有一颗拳头大的夜明珠,散发着幽白的淡淡光芒,相比之下,父皇冠带上那颗号称稀世珍宝的夜明珠,鸽子蛋一般,小的便像个笑话了。
他一边腹诽师父他老人家怎能如此深藏不露,装起穷来比叫花子还生动,一边借着夜明珠层层延绵不绝的光晕走向曲折蜿蜒的洞府。
通道两侧的石壁上开有凹槽,里面放着古旧泛黄的器皿,看不出质地,上面刻着看不分明的符撰,他伸手去摸时,却似隔着一层镜花水月,触之便似泡影,琳琳点点碎成层层涟漪,收回手时,那些摆设便都恢复成原来的样子。
起初他还觉得好玩,来的次数多了,渐渐连看都懒得看上一眼了。
石道九曲十八弯,走到尽头是处突然开阔的洞府,他举目四望,从来不曾见过如此多的书……
洞顶浮着几丝淡淡的流云,不知从何而来,又如何千年不散,流云氤氲起淡淡仙霞,幽幽变换着形态,静静在他头顶飘过。
他随手抄起一本书,翻开看了看,鬼画符般的文字,看一眼就头大如斗了。
噼里啪啦翻了一气,找不到一本可以看得懂的书,他翻一本扔一本,呼呼啦啦撇了一地,嘴里还碎碎叨叨抱怨师父太阴险,寂静了千年的藏书阁,被他聒噪的竟有了一丝凡尘的味道。
幽暗的角落里,突然传来一声漠然冷淡的抱怨,“你吵到我了……”
李承乾惊了一跳,寒毛都炸了起来,他借着夜明珠莹白的光芒望向远远的一处角落,眼睛都看酸了才模模糊糊辨认出一袭月白长衫,几乎和灰白的苍岩融为一体,他若自己不出声,没人能发现洞里还有另外一个活物。
“大白天见鬼……”
李承乾语气不善的回了他一句,继续毛手毛脚的埋头翻找书籍。
角落里猝不及防飞来一本书,砸在他后脑勺上,李承乾顷刻间炸了毛,抄起手里一本砖头厚的书扔了回去。
他的大师兄沈离抬手将书稳稳接住,指尖轻轻拂去扉页上震落的碎渣。
“观沧海……”
沈离声音有些慢,又有些冷,还带着些淡淡的倦意,同他本人一样,散发着拒人千里之外的气息……
“这书比你大千岁,砸坏了,你赔不起……”
“那这本呢,你砸坏了就赔的起?”
李承乾弯腰从地上捡起方才砸在自己后脑上那本书,朝沈离晃了晃。
“赔的起……”
沈离淡淡回了一句,继续闭目当起了石头,李承乾翻开手里的书,低头看了两行,原来是本道德经。
他抓着书扬长而去,道德经耳熟能详,闭着眼睛也能抄下来……
师父很重视给他布置的功课,每日必查,他只好每日都去藏书洞找一本书回来抄,去的时候,多半会碰到闭目养神的沈离。
他对师父说,大师兄把藏书洞当成了闺房,日日在那里睡大觉。
师父笑着摇摇头说,你师兄这是在看书,他的神识已修成凝魄境,可以脱开凡身,直接游走于书中。
他再翻书时,便多了个爱好,就是重重的把书合上,像拍苍蝇似的。
沈离依旧像块清雅出尘的石头,岿然不动,只是偶尔会皱一皱他清秀淡泊的眉头……
藏书洞内部像棵盘根错节的藤,沿着一条小径七拐八绕走向尽头,远远看到一束明亮的天光。
穿过尽头那条狭窄的石缝,便是万丈深渊,极目四望,满眼青翠,人在其中,像颗渺茫的尘埃。
他最喜石缝旁那棵寒暑不移的苍松,不知它活了几千年,耐过几千年的寂寞。
苍松树冠亭亭如伞,树干很粗,三人合抱不来,最贴心的是树干在洞口盘了道弯,是个天然的躺椅,栖身其上,天空白云千载,风从四面而来,他衣袂翻飞,仿佛飞升成了神仙……
他常常拿着本书在这树上一趟就是一天,师父的藏书里,他最感兴趣的是和妖魔鬼怪有关的记载,他一本接一本的看,希望能从那些千奇百怪的记载中,找到和自己有关的蛛丝马迹,吴命大应是和他看过同一本书,才能知道癔这个生僻的妖怪,他在浑夕的最后一晚,床头似乎就放着那本书。。。。。。
可惜他阅遍古往今来的妖怪,也未能如愿以偿找到和自己有关的蛛丝马迹。
他看着看着书,有时会静静睡去。
他睡着的时候,多半无梦。
有梦时,千篇一律会梦到山谷里层层密林深处绽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