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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宫谋-第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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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你还不理我!”她的眼泪一滴一滴浸湿在他的胸口,“我玛嬷过世,我回府……你为什么不来看我?”

    是,在那些她最思念他,最需要他的日子,他都没能出现。

    “我讨厌你。”她使劲捶打着他的胸口。

    他并不阻止,只是微微紧蹙的眉暴露了他的情绪。对于这份情,他也是无比难舍。她不知道,那些日子,他虽然人未现身,但是他始终没有真正远离她,也正因为如此,他才会在最后关头救下了她。

    东珠不是不知道,可是她还是觉得委屈,还是觉得有怨无处发泄。

    于是,她突然张开嘴,隔着衣服咬住他的心口。

    “疼吗?”仰起脸,她问。

    他微点了一下头。

    “没有我心疼。”眼泪如断线的珍珠,一滴一滴滚落下来。

    费扬古心中自苦,小丫头并不知道,从她四岁起,她的一颦一笑、一喜一嗔,从来都没有真正逃离他的视线。他伸手轻轻拭去她脸上的泪珠儿,她顺势抓住他的手,让他的手覆在她的脸上,温度在他的手心和她的脸颊间传递。那一刻,她发了狠,她要这个男人,从四岁起就存在的信念在此时无比的坚定,如果没有他,如果不是他,她宁愿死。

    而他,在她的眼中读出了这一切,他纠结了。

    她的小手轻轻抚过他的英挺的眉宇,就像在他的心上烙下火热的烙印。“昨日,我上了马车,就觉得有古怪,我的头晕晕的意识越来越不清醒,可是我心里是明白的,有人给我下了药,有人要对我不利,也许就像玛嬷一样,我也会突然横死。可是,我突然便想到了你,真的,那一刻,我心里一点儿也不害怕,反而有些期待,让危险早点儿到来吧。在生死关头,你一定会出现的。果然……”

    费扬古轻轻握紧她的手,她身上穿了一件粉嫩粉嫩的寝衣,清新美丽的如同雨后的初荷,在他眼中她是那样的完美。她是他看着长大的,在他心中虽然他从未把她当成是可以爱的人。但是他很清楚,她就像是他身体的一部分。究竟是哪一部分,他不知道,但一定是顶顶重要的物件。因为一旦分离,那份血淋淋的痛楚是如此的真切;而一旦遇见,那份暖暖的依存又让他感觉到无比的舒心与安慰。

    说不清道不明那种感觉。

    也许前世,他和她原本就是在一起的。

    所以今生,只要遇见,哪怕只是人群中的匆匆一眼之缘,两人从此便不可能再忘记。

    “傻瓜。”他终于妥协了,此时,他也才真正体会到姐姐当初临终前那句无限怅然的话,“情之何物?最是让人身不由己。情到深处,本无怨尤,只教人生死相许。”

    “我问你。”东珠忽地想起了什么,“昨儿的衣裳是你给我换的?”

    费扬古的脸再一次通红:“你知道的,我府里原没有几个女仆,总不能让乌达、成平给你换。所以……”

    “好了,我知道了。反正是你给我换了衣裳,我的身子都被你看去了。你得对我负责。用汉人的话来说,奴家从此就是你的人了,你若是不要我,我就只有以死殉节了。”

    费扬古眉头紧皱,正想着如何答言,只听东珠又说:“咦,你府里没有女人,那这衣裳又是从哪里来的?”

    “是……姐姐的。”费扬古只说了半句便哽住了,他突然想起,姐姐离府入宫的时候也是这个年纪,所以家里的衣裳与东珠正好合适,而姐姐一生情路崎岖命运多劫又过早夭折。

    她,会不会介意呢?

    “不会。”东珠仿佛读出了他的心事,“怎么会呢?姐姐是我最敬慕的女子,我穿她的衣裳,只恐她会介意,怕是我的浊身玷污了姐姐的清明,我是断不会有半分不敬、半分轻待之意的。”

    未施粉黛的素面无比柔美、无比真挚,满头青丝如瀑般自然垂下,费扬古以手为梳为她理了理发丝。“你好好歇着,千万不要出去乱跑,我有要紧事得出府一趟。”

    “你出去做什么?”听说他要走,她立即拉住他的衣袍。

    费扬古微微一笑,像在安抚一个孩子:“自然是要去宫里。今儿原本该我当值,已经误了时辰。况且你昨日失踪,宫里府中不知如何?总要去探探。”

    东珠面上十分紧张:“你千万别告诉皇帝我在这里。我不想回去!”

    “现在自然不会,这次的情形我会细查,总要知道谁在暗处害你,消除了危险再送你……”费扬古眼见东珠神色要变,这才话锋一转,只说道,“你信我吗?”

    东珠盯着他看了半晌,面上十分委屈、十分无助最终化作一脸坚定:“反正你要是把我送回去,我就一头撞死,让你后悔一辈子。”

    费扬古站起身向外走去,临到门口留下一句话:“不管去哪儿,我陪着你便是了。”

    看着他出了房门,东珠还沉浸在巨大的惊喜之中,她喃喃低语:“他说的,可是真的?不管去哪儿?他都陪着我?”

    她呆呆地望着门,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脸,疼,那么,这是真的,这不是梦。

    心里,立时被幸福塞得满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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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沾衣欲湿杏花雨() 
一场春雨悄然来袭,让人毫无准备又无从躲避,好在春雨如油细润似雾,整个京城都笼罩在一派烟云蒙蒙的氛围中。

    遏必隆府西苑的灿美堂前种着大片的梨花、桃花,虽然此时还未到花期,但是那几株早开的杏花已然竞相开放。对面临水的小山岗上是一处雅致的亭阁,坐在那里正好可以将杏花春雨的景致尽收眼底。

    “老爷,这‘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是什么意思?”庶妻舒舒觉罗氏看遏必隆一直不语,所以一面给他布菜,一面找着话题。

    “哦?你倒有心思钻研起汉人的诗文来了。”遏必隆看了她一眼。几位夫人当中,就数舒舒觉罗身家最低,但是却最是温柔体贴,特别是今日竟把午膳安排在此处,实在是雅趣极了。只是她虽是一番好意,然而此时遏必隆还未从额娘过世的悲伤中走出,所以任环境再好,酒菜再精致,他也总是提不起兴致来。

    “哪里是妾在钻研什么汉人的诗文?是前晌儿在纳敏那里听到的。这丫头现如今可是成天都埋在书里呢!”舒舒觉罗氏抿着嘴微微一笑,“以前咱们昭妃娘娘在的时候,还有人能教教她,如今自己闷着头看,不懂的就干着急。”

    “哦?”遏必隆心中微微一动,是啊,曾经东珠在府里的时候,这府里是多热闹,现如今冷清的吓人,又想起许久未见过小女儿,便命人将她唤了过来。

    “这诗是南宋诗僧志南所写的,志南是他的法号,生平不详。这前边还有两句,‘古木阴中系短篷,杖藜扶我过桥东。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说的就像今日的景致一样,在杏花盛开时节又逢细雨蒙蒙,僧人执杖出行,衣衫渐湿。然而杂着杏花的芬芳,伴着杨柳的清香。在剪剪轻风细雨的一片春色之中,该是何等惬意?雨,是杏花浸湿过的雨,何等纯净;风,是杨柳筛滤过的风,何等清爽?”遏必隆对着女儿,缓缓讲道。

    “阿玛说得真好,阿玛说的仿佛人间仙境,又跟咱们眼前所看到的景致相似。”小女儿纳敏才八岁,比之当年的东珠倒是身量高了不少也更丰盈。也是,东珠好动,成天往外跑,饭也是从不正经吃的,故身子总是纤纤细细的。不像纳敏从来都是在闺房之中安安静静地看书、习字、做女红,吃饭起居定是定量极合规矩,这身子倒也更壮实。

    眼前的纳敏模样初开,也生得美丽如玉,特别是那性子像极了她的额娘,正应了她的名字。纳敏在满语中原本就是淑婉、温顺的意思。看着仿佛一夕间长大的小女儿,遏必隆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慢待了这个女儿,也忽视了她,不经意间,她就这样长大了。比之东珠,她得到的关爱确实少了许多。

    “明儿跟福晋说,该给纳敏请两位师父了。”遏必隆温和地交代着,心中仍是不免内疚。

    舒舒觉罗氏有些喜出望外,立即拉着纳敏谢了又谢,还让纳敏给遏必隆斟了一杯酒。

    端着手中的杯子,放在鼻子下面只是闻了闻,便略微诧异地看着舒舒觉罗氏:“酒?”

    “哪里是酒?”舒舒觉罗氏笑了,“咱们府中这一年都不能饮酒摆宴,这个道理妾怎么能不知晓呢?这是纳敏用新鲜的杏花蕊和江米汤兑了酸奶子煮出来的,最是清火养胃的,老爷快尝尝。”

    一品而下,果然味道不俗,酸中蕴甜,甜中浸香,别样的滋味徜徉在唇齿间,更在心底涌起一丝感动。遏必隆认真地看着女儿意味深长地说:“你果然长大了。阿玛还记得这几株杏花好像还是当年你亲自种下的?”

    “是,是当年儿时看到大嫂院中满是杏花,白的像冬天还没来得及融化的雪,粉的像天边的烟霞,虽没有梅花娇艳、梨花纯洁,但是这种柔柔的美更让人心动。当时纳敏不懂事心里喜欢便叫人折了大嫂院里的花枝拿来插瓶,大嫂为此还哭闹了一场。后来还是姐姐告诉纳敏,爱花只要静静地看着就好,千万不要动手去折。原本只是一桩小事后来连纳敏自己都忘记了,偏姐姐还记得,过了好几个月以后那树上结了杏子,姐姐便把吃剩完的杏核给了我,我们俩一起在屋前种下的。”

    遏必隆点了点头,这便是东珠。

    旁人上心的,她从不上心,而旁人不上心的,偏她都惦着。

    殊不知,此时听了这番话,有人与他的想法一般无二,心底更生出许多的酸涩来。

    遏必隆微微侧首,突然看着亭阁对面的来人,一下子愣了起来。

    顺着他的目光,舒舒觉罗氏以及纳敏抬眼望去,也愣住了。

    “四哥!”还是纳敏低唤了一声,立即给兄长行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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