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盲春秋-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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亡和流离失所的数字。而黄河已经改道睢水入淮,李自成则因为在哀鸿遍野的河南无法寻求给养而远走了陕西。各地的督抚、将军只是在向自己的皇帝重复着一个请求:增兵,增饷。“增兵,增饷,”皇帝像一个郊寒岛瘦的诗人,在反复推敲着这两个单调的词。又不知过了多少的时辰,满面的倦容终于在皇帝的嘴角凝聚成了一个暧昧不明的冷笑……——而此时,在紫禁城的某一个角落里,那个装扮为小太监的朱朱姑娘已经在恬怡的长睡中几次梦见了自己的母亲。
在这个预料之中,但是又来得过迟的日子里,母亲从那张长年躺卧的大床上坐了起来。朱朱用十指和檀木香梳交替为她理顺了头发,还在她的发髻上插了一小枝开满丹桂的枝条。像冰晶一样细碎、像鲜血一样殷红的花蕊,在朱朱母亲乌云般的头上,异样地刺目而又和谐。她站起来,在屋内来回地踱着。她穿着象牙色的裙袍,披着鹅黄色的披风,满身的环佩发出叮叮当当的悦耳弦音。她的背影婷婷袅袅,回眸之际,那双丹凤眼湿润明亮,只不过此时没有了招人垂怜的慵懒和无助,却浸透了疑云。窗外的木樨还像从前一样地开放着,窗前那堆陶罐承接的桂香依旧能持续到来年的春天。朱朱仿佛今天才第一次看清了母亲的特别之处,那就是她似乎从不曾真正年青过,却也永远不会再衰老。除此之外,她只有苍白,白到可以清晰地看见皮肤下边的紫色血管。无论从哪一个角度看,朱朱都觉得母亲没甚么神秘感,在她虚弱的身子里,容纳不下女人的激情,也缺乏做一家之主的决断。朱朱甚至怀疑,她是否真和男人之间有过那么多纠葛与勾连。因为,朱朱从未发现母亲的大床上有过男人,或者有过男人留下的痕迹:头发,汗味,一切可疑的斑点。多年以前,那个贵为人主的神秘之客的来访,更像是一个不可思议的传奇。
木樨地的生活方式,就是在阳光与黑夜之间划出了一条弹性十足的线来,朱朱就是在这条线上被拉扯长大的。她的母亲则超然于这条线外,隐身于自己的青楼和大床,淡漠地捱着,或者静候着今天和下一天。朱朱觉得,母亲是爱女儿的,不过她希望能得到女儿更多的爱。但是朱朱长大以后,甚至在她已经到了垂暮之年,她对自己是否深爱着母亲,仍然没有把握。她惟一能够确定的是,她对母亲怀有与生俱来的怜惜或者心疼。朱朱从小就游窜于木樨地的园林和青楼之间,对于来客和女人们之间的事情,对于阳光和黑夜中的勾当,还有乱扔在她们枕边、床下的话本、词曲、歌赋,早已烂熟于心,从没表现出过惊讶或好奇。她经常在气喘吁吁地结束自己的游玩后,伏在母亲的床头,抚摸着母亲的面庞,用十指为她梳理蓬松的乱发。母亲眯着丹凤眼,好像在享受难得的宁静和温馨。她还会反复向朱朱叙说自己个人的生活,而朱朱则对她讲述道听途说的不同女人的经历。现在,那件母女俩通过追忆和想象而存在的事情,终于得到了证实。就像一幅画,眼见它因为年久而变薄变脆发黄的时候,画面上的那个人却活了起来,并向着我们走过来。至少在朱朱的眼里,那个自己从来不曾完全确信的传说,正在显现出真形。那个被认为与自己有着骨血亲缘的男人,在一个苍茫的时刻,泄露了自己对于往事的某种心情和意志。但是穿戴齐整的母亲却在最后一次揽镜顾盼时,犹豫了。在楼下恭候的太监们已经前来催请过几次,而朱朱却看见母亲表现得心绪不宁。最后,她说,“朱朱,你去。”书包 网 。  。。  想看书来
第三卷 我在地上的父(4)
朱朱还没有能够问出为甚么,母亲已经重新爬回了大床上。
那座风中的青楼,阳光下的木樨,在朱朱的梦中远去了。她在宫中的某个院落里睁开眼,光着脚板下了地,像一个飞贼似地悄然打开了房门和院门。过于安静的后半夜,使她的耳边回响着某种沙沙的声音。这正是她所熟悉的声音,因为她一度患有间歇性的梦游症,偶尔会在万籁俱寂的时刻,伴随着这沙沙声,漫步于广阔的木樨地。现在,她的赤脚踩在紫禁城漫无边际的青砖地上,感觉自己的双腿和腰臀真有说不出的矫健和柔韧。她明白这是在梦游,但是她又告诉自己,所谓梦游,就是酒醉后的飘飘欲仙罢。于是,她把重重的宫殿,都看做是了座座的青楼;将夜色中红得发黑的灯笼,全当成了木樨地来客的眼睛。
她在紫禁城中东游西逛,觉得这儿的一砖一石,一草一木,对于自己都是分外的熟悉。她对自己说,那高耸的牌坊后有小桥,那隐蔽的侧门外是回廊,门窗紧闭的大屋中有许多太监在赌博,而池塘假山的后面女人在暗暗啜泣……她走过去,猜测的事情都被一一验证了。她习惯地去拣一块石头,想扔过去寻一回恶意的开心。但是,这儿的地面干净得找不到一粒碎屑。于是,她代之以几声响亮的哈哈大笑,就像夜枭发出的凛冽的啼叫。十几支大内的侍卫队闪电般地向叫声处扑来。高高举起的刀剑与火把交映着炽热而寒冷的光芒,杂沓的脚步如同迅速滚转的雷声。但是卫队东撵西追,却处处扑空。因为朱朱随心所欲地一边跑着一边大笑,辽阔的紫禁城里,每一个角落都充满了森然的回响。鹭鸶与白鹤惊飞起来,就连角楼上的风铃也发出不安的叮当声。从那些飞鸟的角度望下去,那个赤脚披发、一身缟素的女孩,就像一个白色的精灵,抑或一个复仇的鬼魂。
后来,她跑得疲倦了。或者说,她对这种游戏厌倦了。总之,她撞到了一个巨大而柔软的物体上,并且撞出个洞来。她钻进去,倒下,很快就睡着了。
醒来时,正听到潇潇的雨声。她于是觉得,这洞穴里边是格外的温暖,她的头和身子安放在某种柔软又坚固的物质上,洋溢着成熟、丰实和好闻的淡淡霉味。但是,洞中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她自小就讨厌黑暗,所以又耷下眼帘,睡了过去。她没有再次做梦。即便做梦,她也不会梦想到宫中的日子,最后会把她变成一个让黑暗陪伴终生的盲妇,——变成为今天的我。
二一
那天清晨,我是被一只伸进洞来的手给弄醒的。那手是如此的有力,攥紧我的后襟,一把将我硬拖了出去。我看见雨已经停了,遍地都是水迹和落叶,空气中流散着一束束紫青色的烟雾。高低错落的宫殿群,在烟雾中若隐若现出它们沉默的轮廓。那个把我拖出洞来的人,竟是个和我差不多年岁的太监。那太监长得真漂亮,兼有男孩的俊气和姑娘的秀美。我赤脚站在那儿,傻兮兮地看着他,觉得他非常的好看,来木樨地的客人我见多了,没一个有他这么好看的。他被我看得低了头,忽然拉着我的手就一路跑。我一股怒火冲起来,用那只空手,劈脸就扇了他一耳光。我说,“你是甚么东西”
但是那小太监并不放手。他说,“快,万岁爷天威震怒了。”
我回头望望我过夜的地方,但是烟雾几乎要把它掩蔽了。我只瞥见了一座黑黢黢的影子,有着模糊不清的巍峨,却不像碉楼,也不是山峦。 。  。。  想看书来
第三卷 我在地上的父(5)
大约我披头散发的样子不宜见人罢,小太监拉着我专拣那些曲折的小径匆匆奔跑。我们甚至贸然穿过一些阴森的大殿,跃过雕花的窗台,或者短暂地躲藏在带刺的篱笆后面,以避开那些开始洒扫工作的太监,还有巡逻的卫队。我还远远地望见,一些穿着透明裙衫的宫女在擦洗着古意斑斓的大香炉,烂熟的黄铜在晨霭中发出沉静的光。但小太监不容我多看,他拉着我东拐西闪,赶着去觐见正在生气的皇帝。
我对紫禁城最初的印象,是无数的点与线,不可思议的精确和复杂。当我被小太监带到一个更为僻静,也更为狭小的庭园觐见皇帝时,我只是感到皇帝似乎不是这儿的主人,倒更接近于一个在紫禁城挂单修行的隐士。
但是,皇帝已经在我们到达前离开了。一树盘扎过的秋海棠在雨露中盛开着,七里香的花架几乎完全遮蔽了那排低矮的小屋。小屋的正房被布置得像是会客用的书斋,中间的书案上,还放着一壶生温的茶水和一本展开的书卷。
小太监在和一个管理庭园的老太监叽叽咕咕几句之后,他告诉我,因为镇守山海关的吴三桂连夜驰回京师告急,皇帝赶去召集御前会议听取奏报,并商讨对策。吴三桂就是捕获王二的吴襄将军的长子,如今他子袭父业,做了山海关的总兵了。
“那我该做甚么呢?”我问他。
他说,“你可以做任何事情。”
“你呢?”
“你做任何事情的时候,我都跟着你。”
“我不需要你,”我说,“我喜欢一个人随随便便。”
“回小姐,这儿的规矩,就是不允许随随便便。”
我嘘眼瞅着他,真想再劈脸扇他一个耳光。但是,我却瞅着他,笑了起来。他长得那么漂亮,我喜欢随时看到他,听到他用声音回应我的声音。
他不知从哪儿找出一套太监的衣服,让我换上,还给我梳理好了头发。他的动作,又麻利又轻巧。
撩开书斋侧边的一幅门帘,就可以进到另一间房屋。里边立着很多宽阔的书架,架上堆满了书、册页和纸卷。但最使我感兴趣的,是靠墙伫立的一口褐色大柜子。它比一个武士站着还要高,比一个武士展开双臂还要宽,比最丰肥的妇人身子还要厚实好几倍,前有一扇门,后有一扇门,都紧紧关闭着。它应该已经有不少年头了,木色被反复地擦拭和摩挲,呈现出了熟铜般的焦黄来。我禁不住伸手爱怜地摸了摸柜子,这才发现,柜子看上去是浑然一体的,然而,我柔嫩的掌心告诉我,它的每一面都是用大大小小的木件拼成的,条条接缝都熨贴和坚实,摸上去有说不出来的舒坦,所谓天衣无缝,也没有这样奇巧罢。我又把柜子用力摇了摇,柜里传来一个东西滚动的声音,骇然而又寂寞。
我说,“甚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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