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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初六，皇太后崩。
因着皇太后离世，康熙本就虚弱的身体越发难以支撑，他却强撑着主持皇太后祭礼，情绪上悲痛交加，给身体的压力也越发大。叶心这段日子看着康熙满身的哀痛，只觉得无法理解。他对养母且是如此至孝，为何一再拿良妃的身份来发作八阿哥。不得不说，这位皇上即使已经一把年纪，依旧是不变的任性自我。
康熙如今的健康几乎由叶心完全接手，每日里，叶心严格按照周期疗程给他行针按摩，以求能让他水肿的双腿减轻痛苦。康熙对叶心的杀意不曾消失，却每每因为叶心尽心的服侍而反复不定。
人老了，总爱回忆过去。看到叶心，康熙还能清晰地想起当初她被齐佳长栋家的带进宫来时那满眼的惶惑。也记得第二次见面时，她被老四抱进府来满身是血的样子。这个女子，做到了她曾经立下的誓言，这些年不曾有丝毫非份之想。
即使胆大包天，即使行事浪荡不羁，却果真未曾做过一件有伤大清江山之事。反而因着她的存在，让很多人都或多或少地改变。单看着如今安份下来的老八和老九，康熙知道里面有叶心的功劳。
自己这些年看似控制着叶心的一举一动，然而到今天，如果康熙还看不出来叶心许多举动和言语的真义，他便枉为帝王。借着不拘的行事，大胆的言语，叶心将老四挡在了身后。只让人看到她希望旁人看到的东西。连自己都被她牵着走。她与老四配合得天衣无缝。
对此，康熙并不觉得生气。在皇家的争斗中，如果没有足够的能力，纵使一时胜了也守不住。老四能一步步隐忍着走到今天，是他自己的本事。康熙觉得高兴。老四的品性能力康熙看得清楚，纵有心计，却也是真心为了大清江山。把江山交给这样的儿子，他也能对祖宗有个交待。
这一年多，康熙知道叶心感觉到了自己对她动了杀意。可是却不见她有什么特别的举动。甚至，这段日子，全靠着她不分日夜的调理守候，自己才能慢慢恢复精神。康熙不想伤她，可是身为帝王，他不敢拿江山去赌。
看着正低着头细细给自己做着足浴的叶心，康熙叹息一声，示意李德全带人退下，对叶心道，“叶心丫头，起来吧，朕有些话要跟你说！”
叶心闻言抬起头，手上动作不停，“皇阿玛尽管说吧，我听着呢！”
“这一声‘皇阿玛’，你叫着别扭吗？”康熙扯了下嘴角，为什么有这一声“皇阿玛”彼此都心照不宣，那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这些年，朕从来不曾真正对你放过心，更不用说信任，可怨？”
叶心并不急着回答，先将康熙脚上的药液擦净，将康熙扶着坐回榻上，自己也不客气地坐到康熙身边。两人隔着炕桌，成对挚之势。
“这些年，皇上把着游戏规则，我能做的便是顺应，但不会是绝对的服从，该做的事我都做成了，还有什么好怨的。”
“你就这么有把握你所谋划的事能成？”
“您对江山的看重和责任容不得您有旁的选择。”这些年，朝政之上，康熙过于宽容，已经养大了不少人的心。这时候，也只有四阿哥的铁面冷心才能把这些贪婪再次扼杀。
康熙沉默了。他并非不知道自己这些年的失误，然而开弓没有回头箭，他受不了帝心反复的污名，也无力动手肃清局面。
“纵是成了，你能得到什么？”康熙有些恼怒地盯着叶心，“朕不会允许将来你在旁边指手划脚，哪怕招老四怨恨！”
“得到什么？”叶心闻言实实愣了片刻，若说她一开始是为了保护自己和孩子而不得不苦心算计，到后来却改了初衷。从什么时候起，她再不曾细想过，自己帮了四阿哥得到那个位子后能得到什么。“我确实不曾想过要得到什么。不过是顺应本心而已。我心里待四爷不同，想着帮他便帮了。”
康熙闻言面上不动，心里却响起了催促的声音。若说叶心有所求，他还能有应对之策，可是她说她不知道想得到什么。这样的答案让康熙心惊，他怕哪一天叶心知道自己想要的东西，而那东西是胤禛和爱新觉罗家给不起的。
“朕一度想杀了你，知道吗？”
叶心点头，“你不信我，这很自然。”
“不怕吗？朕看你这些日子表面上规矩得多，底下怕是该干嘛干嘛吧！”
“您想要我的命并不容易。不过，如果真到那一步，四爷会很为难。我不想让他难过，但更不想丢了性命。所以尽量收敛些也是应该的。”叶心低头，对后半句不作回应。
康熙心道，“收敛？也不过做个面子罢了。胤礽和胤禩，你做的动作可不少。”康熙知道叶心有举动，虽不知详细，但能猜到她这是在给老四铺路，索性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自己唱那个红脸，总归要有人唱白脸效果才更好。
“怎么猜到朕的心思的？”这一点康熙也觉得不可思议，新君人选，很长的时间，连康熙自己都无法下定决心，然而她却这般笃定地开始了布置，也不怕为他人做嫁衣？
“一开始也不过尽量让皇上在适当的时候注意到四爷适当的能力。五十三年，皇上巡热河回来，我感觉到皇上对我起了杀心。细细整理过各类信息，看得出，你此前有心培养我成为新君的助力。发生这样的改变，是在您让我帮助监朝的四爷之后。那年五、七两位理事不多，大多都是四爷与我在配合理事。不外乎是担心我与新君太近，成为第二个‘武媚’。”
康熙眼底的赞赏并不掩饰，这个丫头，足够敏感也足够聪慧。他的心思能猜出几分的历来仅有胤礽一人，那也是因其自小在自己身边长大，手把手地教他明理处事，他的行事思路带着自己很深的痕迹。
“叶心丫头，朕舍不得杀你，却也不放心你！”
“我知道。我不敢跟皇上您许什么诺言，因为你也不信。但是，还是前言，我的命从来不是那么容易便拿走的。”
“那么就交给天意吧！”康熙起身，拿过一份折子递给叶心，“这是拉藏汗请求发兵救援的折子，准噶尔部首领策妄阿喇布坦出兵进攻西藏。你该明白这一仗势在必行。朕将派胤祯去。明白我的意思吗？”
叶心抬头看向康熙，眼底有惊异也有庆幸。
康熙苦笑了下，“你明白朕的意思。朕即使不信你，却也是不信你能一直保持这样的本心，不对权利起意。但对你的品性，朕十足相信。朕的身体这段时间一直是你在打理，你的医术，要推断出朕所余寿数并不难。朕没几年好活了。也许已经看不到这场战争结束。”
“朕圈了胤礽后，这几年对原太子一党也多有制肘，打压老八，本就是为新君继位做准备。即使一开始朕不确定会将这个位置传给何人，朕也想尽力给新君扫清一些阻拦。如你所言，如今朝上的形势并不乐观，朕无力整顿，能做的不过是在这些地方提供一些助力。现在老八一党多转而支持十四，朕将他派出去，算是为新君做的最后一件事。”
叶心沉默，康熙这样的肺腑之言，相信只有自己能有“荣幸”听到，想来他要自己做的事，怕也是同样的“难得”。
“朕要你去做这一仗的先遣，为胤祯查探情报，在战场上，你答应朕要保他平安。”
“皇上可真看得起我！”叶心苦笑，战争不同于江湖争斗，光有武艺并不能保证全身而退。她此去可谓九死一生。
“你不该不懂朕让你去的真实意图，且回答朕，去还是不去？”
“去又如何？不去又如何？”
“胤祯是老四最后一个可称阻力的兄弟，也是他的亲兄弟。你已经按排了那么多步，如果这一步走不好，之前的布置成效不大。而且，你很清楚，如果让十四顺利打赢了这场仗，他在军中的威望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老四，缺这个。最重要的，依老四的性子，必希望十四是真心承认他的位置。去了，以你的本事这些都不是问题。朕宣布继位者之后，再不会过问你跟老四的事。不去，你想活命怕也得使出浑身解术。”
叶心不语，她知道康熙说的都是事实，至于他所承诺的，不再过问她与四阿哥的事，叶心并不相信。君无戏言，也分时候。
然而其他方面，叶心知道这是自己最后拉拢十四阿哥的机会。这段时间她一直在思考接近十四阿哥的办法，却成效不大。“我去！希望皇上说话算话！”
“君无戏言！”
“什么时候出发？”
“三日后。”
“还要跟你求个事。”
“你说。”
“在我走之前，给我一天的自由跟四爷道声别。当然不该说的，我不会说。我会从四爷那里要两百人的小队随行。”
“朕答应你！”
“多谢皇上！叶心告退！”叶心一礼，转身离开。
康熙看着她纤细的背影，突然出声，“叶心，再唤朕一声皇阿玛可好！”
叶心闻言顿了一下，转身对着康熙行了一个正正统统的宫礼，唤道，“皇阿玛！”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没有迟到，真好！
第 113 章
叶心与胤禛这些年来养成一个习惯，对彼此的行事，对方若不主动提起，便显少过问和干涉。因此一直以来，两个人都是依照自己的计划一步一步做着各种安排。
近日，朝上议论最多的便是西藏汗的求援折子。肯定是要出兵的，只是由什么人领兵，各派之间争论不休。胤禛为此事也弄得焦头烂额，他缺军权，然而如今手底下能用上的人只有年氏的兄长年羹尧，但他资历尚浅，如今还难当大任。
十三弟算起来是最合适的人选，却因为皇阿玛的冷落而难以出任。一路思循间，马已经到了雍亲王府正门。远远地，胤禛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怎么叶心会出现在门口？
打马快步上前，果真是她，身边连个下人都没有。叶心看到他来，笑了起来，上前几步，迎了上去。四阿哥翻身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