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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处闲春剪烟枝-昕言-第17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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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只敢卖力咧开嘴,摆出极尽谄媚讨好的笑模样,挪,继续撮着小爪尖尖往前挪。忽而后项一紧,被腾空揪起,身子便滴滴溜溜的挂在了半空。它才挣扎了几下,却被弹了一下脑门,然后“嘭”落到地上,力道倒是没弄痛了它。主人竟然躺了回去,翻身闭眼,继续睡觉去了。  烟迷糊了半刻,懂了。敢情好,主人看来是不自在了,没精神料理它。窝到角落里,它抬起爪子,开始慢条斯理的梳理艳丽的毛发,一面偏着脑袋望着榻上的人,感叹。  主人呢,脾气真是怪的。她跟着主人也有六七年了,可是,凭她如何绞尽脑汁观察入微,也猜不透这个与自己朝夕相对的人呢。  主人对它不错,但是讨厌它四处印梅花——他懒散,不爱打扫。  主人话很少。泪,她琢磨了许久,才算了解他的眼风跟手势代表的讯息。  主人不板面孔,老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不晓得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主人喜欢式样简单的衣服,静夜的玄色。  主人一般很强壮,十个他也打不过,不过偶尔还是会不自在。每当他捂着胸口犯咳嗽,脸色发红,他就把那段时间迷糊睡过去。没精神搭理它,却不会皱眉头。  主人每年还是会出谷一段时间,回来以后,就会把它从密林中招回。  主人喜欢竹子,几千根几万根,浩浩荡荡清高挺拔的林间,主人常常一待就是一整天。捻一片叶子,吹出一种奇怪的调子来。不过不可否认,很好听,虽然它每次听到的时候,心里都有些怪怪的,有点闷,又有点期待。感觉有什么压在自己跳跃活泼的神经上,它也懒怠怠的趴在一边不想动了。  主人吃的东西都极美味。他竟然比自己更适合奔腾于山野,每次略一扬手,天上水中,便会遗落下野味。它丧气,不过不抱怨。毕竟主人吃得不多,好吃的最后多半会落了它的肚——它还是相当满意这种口福的。  再有,主人喜欢一种散发着呛人气味的水。它听送那些褐色坛子的来人讲,那叫做“酒”。偶尔有人来这个僻静的竹林,主人都会与人一起喝。那种东西看来很厉害,来的人常常几杯过后,就困的没办法,趴在桌上睡了。主人就会皱眉咧咧嘴,说“对不住”。她不懂“对不住”是什么意思,但是主人看起来并不开心,它是明白的。于是它不喜欢山谷里来人,也不喜欢那些人带着开解的神气来跟主人讲:“莫再等”三个字。  不过,主人自己也会自己去喝那些清冽冽的液体。坐在溪边,坐在黄昏下,坐在落叶下,并不经常,但是每年似乎总有一次,他会独自坐很久,也喝很久。然后他的身形就会不稳当,有点走不好路的样子。他会拿出一把非常漂亮的闪着寒光的匕首,来回的看,眼睛墨黑墨黑的,等到取出一个匣子中藏起的一束青丝,他的眼睛就会燃烧一般的明亮,一直笑一直笑,嘴边的笑涡却让它心里直泛酸。他将那缕细细的黑丝攥得紧紧,贴在胸前,然后就会入眠。梦里,他会唤“洛……”。  某一次,他的眼睫凝着一星莹润,月光下闪烁着,似湖水璀璨的结晶。也就那么一次,它忍不住蹦到榻上,壮着胆子,伸出舌头舔了一舔。  有点咸,有点涩……  主人没有醒,它侧头看啊看。其实在狐狸的审美观里头,主人不能算好看的雄性。但是,却无端端让它有点心痒痒而湿湿的,于是一不做二不休,拱进主人的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蜷着身子睡了。主人的身体很温暖,他的发丝出乎意料的柔软,它睡的舒服极了。可惜,第二天,它就遭了报应——醒来的时候,一双微眯的眼睛冷锁着它,它还没来得及溜掉,就被揪住提起,掰开嘴灌了一口什么东西。  呸,呸,呸!好辣好冲,它从榻上跌下,呛得上气不接下气,不禁流着鼻涕眼泪哀怨的回望。主人却淡勾起唇角,魔瞳深深。它登时心惊胆寒的飞窜进了林子,直到听见叶哨,才臊眉搭眼的爬了回来。从此,它算是明白。那个怀抱,也是个禁忌。  可是,主人啊,狐狸通过接近的啃咬表达欢喜,你呢?  狐狸受伤的时候需要同伴的舔舐,你呢?  为什么你总是独自一人?  唉,为什么,我偏偏是只狐狸呢?烟歪歪怪灵巧的脑袋,有点遗憾,要不然啊……  它旋了身子,轻呼了一声,“呜”,企图引起注意。主人背对着淡淡咳嗽,可是回手就射出一片青碧碧的光。“嗖”的,那道光凉飕飕飞出了窗子,直奔了外头去了。  赶人了!  烟赶紧夹起尾巴,一溜烟的小跑出了竹屋。  心里头有点委屈,于是沿着竹林间的溪流闷闷的奔跑,一直跑出了竹林,跑进一带稠绿混合的灌木林中。林风真清爽呢,天空渐渐蓝的透明,如丝的白云浮得高高的,林中的鸟儿也开始亮了喉咙。心情慢慢轻盈起来,烟舒了个懒腰,到溪边垂下脑袋就着舔了几口水,嗯,很甜。满意的抖抖身子,它就听到一点异动,下意识的窜到一边的灌木丛里躲藏。然后,就听到一个极其美好的声音,似泉水潺潺的流动,也似月下宁静的花开。  “累了,咱们歇歇!”  烟忍不住伸头,然后就愣了一愣。  缃色的裙随着坐下的举动而微弧,在溪石与浪花间扫下一痕流影。一张宁和的面孔瞧不出年纪,凝脂肌雪,如樱红唇,黑发如云,明明淡雅如月,却自神态间流出一股活水般的芊芊媚色。蓦然对上了一双明如点漆的眸子,烟直着眼,简直不会动了。  好自然,好舒服,也好,温柔。  那双如水的眸中忽然漾过一丝轻灵的喜悦,“丰,火狐呢,好漂亮!”  轻轻的“嗯”声,烟还在发呆,骤然发觉遭到了突袭。还没明白过来,它就莫明其妙的被人拎住了后颈。唉,今天第二次了,无辜的在半空中悬着。它僵硬了片刻,惊慌的扭动,那个笑意盈盈的女子却冲这边摇头,半是埋怨:“吓坏了它!”  身体便是一轻,烟“扑”的落到了草地上,它再顾不得发愣,生怕背后的蓝衣男子再逮住它。一躬身子,逃也似的飞窜进了丛林。  主人啊主人,我被欺负了!回去找安慰,呜呜呜……  一旋身,朦胧的暗香向优郁的林间袭开,女子嫣然一笑:“你就这样,红蓼才老抱怨!”  “哪有什么?”成熟帅气的面上立刻显出丝尴尬,转换着话题:“金丝葫芦藤还没找到,休息一下咱们就动身吧。”  “急什么?好不容易出来散淡散淡,一年在医馆里待不够的?”  “皇上那边……”韩丰顿了顿,还是坐到一边的大石上,身形稳健:“似乎又开始找你了!”  “又如何?”烟洛不甚在意,拨弄着身侧的溪水:“他找不到的,再说,还有皇后帮着。”  如果没有符晶维护,她不可能顺利的混进宫去与赵大哥相见,然后又在匡义面前而全身而退。如今的符晶已是皇后之尊,而自己,终于亲见了钟隐脱困,送他逍遥山水,亦算了了一桩长久的心事。她从此应该也不会再踏入人迹繁盛之地了吧,也许,可能会离开中土,去别国转转。被发现的可能性,很小!  “总要当心!”  “哎……”她垂首,细细的光屑在溪上筛下灿然金色,莹指一碰,碎成无数星点,她讲得率性:“老都老了,他便抓了我回去,也会失望的。”  “姐姐!”韩丰的神气立时的满不赞同:“你的面容几无改变!”  最美,最柔,她是世间至约灵善的女子。他的姐姐啊……  “那是保养得好!”烟洛指了指胸前,倒没有感叹:“这里,总不一样了。”  韩丰迟疑了片刻,才沉了眸:“一样的!”  这么多年,他难道还看不出来?  缓缓出口的言语便多了犀利笃定:“姐姐从没忘了那个人。”  当年,那人带伤寻来,姐姐却狠狠绝发断情,直言如若纠缠她便下决心脱离这时代。那个惊世聪明的男子,竟然木然无话,在屋外的风中伫立了整夜。第二日他出门探看,真正大吃一惊,矛盾着对那人劝说,你还是走吧,等她消消气。  夜橪只是苦笑,惑人的容颜写满坚定的情深。他说,帮我传话给她,无论如何,我会等。  他转身去了,一头如雪银丝,御风中随着玄衣袖裾孑然飘扬。  一夜情殇,墨发竟作银雪。  他不忍了,委婉的说与姐姐知道。姐姐垂下了扇羽般的睫,半晌才道,随他……  身子养好后,姐姐开始四处游历。依旧的亲切婉转,笑语如珠。某一年听说郑王府办了丧事,她辗转将柴宗训领了回来,从此与他们一处过日子。后来昝先生去世,她便接下了那间乡野的医馆。  她不肯再碰感情。不提,不问,似乎,也不再想。散发懒起,笑挽清致,陌上潇洒独行。  但是他晓得,夜橪始终在不远处。  不同的身份,不同的模样,帮她去找需要的草药,为她铺垫下一个领略的风景,或者什么也不做,只在不远处静静凝望——“隐”,早已变得庞大无比,姐姐的行踪,都在那人的心眼里头。他早些年便发觉了,但不曾点破。  他以为,某一种笑容,只有那个人,能为她染上。所以,他在期待奇迹。  抿了唇,曾经的孤傲少年,俨然坚韧如钢。当年一诺,此生跟随,不曾改。  水声淙淙,溪草潺潺,追随不息。  烟洛轻怔,黛眉微微一挑,偏着脑袋若有所思。好一会儿,方清幽吟出一句叹息:“也许吧!”  缘起,缘灭,悲欢,离合,心一痴而红尘休,惹尽多少风流?  远山之沉稳,冰火之热烈,浮云之闲渺,风景姽婳,且共流连缠绵。奈何一夕夜风,吹乱湖心,则醉,则歌,追逐重重,乾坤错乱,叶落花飞。  光阴洗,积忧既远,前尘罢休。所求者,不贪,不执;也许,亦无须再错过……  遥遥的密林深处,扬起一阵旷远的谣歌:  一碧林海几叠青,江山无用水长吟。  醉卧斜阳君莫笑,烟枝剪尽寻常心。  寻常心么?  眸色浸了淡淡遐思记忆,她优美的扬起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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