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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叶障目-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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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宗薄明踌躇了一下,不得不出面道:“陛下恕罪,齐湉这么早就失了力气,等会就更难……”
  皇帝呆呆地看着齐湉,怅然若失地回身坐回大交椅上。
  
  当一切准备就绪时,宗薄明躬身向皇帝请示。
  皇帝抿唇沉默良久,发问:“宗薄明,你可有十全把握?”
  宗薄明身体一颤,伏在地上,道:“臣下曾经对二十五个人试用此法,治愈了二十四人……”
  “那一个呢?”
  “在治愈的过程中毙命。”
  
  皇帝凌然的目光如同箭一般射向宗薄明,厉声道:“那你还胆敢采用此法!”
  宗薄明磕头不止,道:“那人是因身体孱弱,一口气提不上来才毙命,齐湉有老参续气,不会出现此类情况,况且齐湉惊魇已经加剧,也是迟早……”接下来的意思不言而喻,不说完,只是宗薄明不想太刺激皇帝陛下。
  
  “此举成功,朕定给你加官进爵。”皇帝握在麒麟椅头的手青脉毕现,有某种频临崩溃的情绪在眼中翻涌滚动,道:“如若失败,朕要灭了你十族!”
  “那就请陛下将这场刑罚的主动权交由臣下。”
  “好!” 
  
  那一场水刑,与其说是齐湉的噩梦,不如说是皇帝的噩梦。齐湉的挣扎,哭喊,求饶,如同一把刀子,一笔一划的镌刻在皇帝的心头,即使后来血迹冲刷干净,印记却抹不掉擦不去,在以后很长的岁月里都伴随着皇帝入梦。
  
  不记得齐湉是第几次被从水中捞起,只记得他的声音机械地如同被剥走了魂魄,只一味麻木地认错。而宗薄明的声音又仿佛来自地狱,带着咄咄逼人的气势,一次又一次地问,你错在哪里,错在哪里!
  
  认错声,如同尖细的兽牙,一点一点吞噬皇帝的心。
  质问声,如同锋利的爪子,一下一下撕碎皇帝的身体。
  一霎间的错觉,皇帝觉得自己和齐湉都掌控在了宗薄明的手中。
  
  直到齐湉沙哑的声音凄厉地如同寒鸦,一圈又一圈的盘绕,道:“我不该带黄黄来将军府!我不该带妹妹去池边!娘,我错了!我错了!是我不该!都是我的错!”
  那撕心裂肺地喊声,那撕开灵魂深处的痛苦,令在座所有的人都心中颤栗,不忍相顾。
  
  宗薄明擦一把额头的冷汗,颤微微地回身面对皇帝道:“陛下,已经好了。”
  
  在宗薄明回身的一刻,他清楚地看到了皇帝眼中的杀意,毫无遮掩,几乎要将他吞没,良久,坐在高位上的人声音响起,道:“给朕滚出宫去。”
  
  皇帝起身往前迈的时候,似乎被无形的绳子绊了一跤,往前一跌,奉安眼明手快地扶住,帝王的手一如既往地很稳,但是很冰凉,粘湿湿的,直到皇帝走向齐湉,奉安才看到皇帝留在自己手中的血迹以及几乎湿透了的后背。
  
  齐湉全身脱力的躺在地上,那千年老参提着一口气昏不过去。
  皇帝看着他,却伸不出那双想要扶住他的手。
  
  那双已经恢复清明的眼睛,终于又散发出迷人的光泽,尽管那光泽带着冰,扎得人又疼又冷,还是让皇帝移不开眼睛。
  齐湉沙哑的声音响起:“为了整治我,陛下可真是费心了。”
  
  皇帝嘴巴张了张,没有开口。直到齐湉被小准子扶走,皇帝依然呆呆地站在池边,然后吩咐内侍把荷花池填了。
  
  也就是在这场水刑之后的第二年,大德天子凌载体仁民心,颁发诏令,废止水刑。诏令下发的那一夜,皇帝又梦见了齐湉,萧索的背影,依旧看不清容颜,年轻的帝王对着背影道:“齐湉,这天下再也没有水刑了。”
  
  “公子,来瞧瞧,这颜色多红啊。”小准子看着鱼缸里游来游去的两尾红鱼,又望望天空,道:“明儿肯定是个艳阳天。”
  
  齐湉从侧屋出来,穿着青芽色的春袍,衬得面容越发冷淡,立在小准子身后,瞧了一眼,不做声。
  
  这两尾红鱼名叫“天儿转”,是皇帝十日前命人送来的。
  样子很普通,养了几日之后才会发现其中奥妙。因为小鱼会随着天气变化而转变身上的颜色,天越晴颜色愈艳,天越暗颜色愈淡,有一次在雷阵雨前竟变成了两条灰不溜秋的小黑鱼。
  小准子对这两尾鱼爱不释手,隔一会就要瞅一瞅,巴不得天气每天变上三变才好。
  
  “上回啊,我告诉小五子,下午就要变天,小五子不信,结果下午那雨大的,嘿,小五子觉得我神了。”小准子趴在泰兰的鱼缸边,回头得意地对齐湉笑。
  小准子的额头有淡淡的疤痕,是那日齐湉第一次施水刑时磕头磕狠了,后来又不懂保养留下的。
  
  齐湉蹲□子,皱眉道:“宗薄明的药不管用吗?”
  “没事!”小准子对自己破相的事很不在意,道:“就这么一点疤痕,走得很近才能看到。”
  齐湉陪小准子站了一会,起来往屋子里去。
  小准子又给红鱼喂了食,才懒洋洋地起身。远远地就看见李内侍带着几个小太监朝东暖阁走来。
  
  李内侍瞟了一眼起身行礼的小准子,就往屋内走。
  看到齐湉,躬一□,带着宫内人让主子舒心的笑,道:“公子,这墨香花刚开,陛下怕等会不盛了,命奴才赶紧给公子送来赏玩。”说完示意小太监端上来。
  
  黑色花蕊,黑色花瓣,一端入屋,就有清雅之气四溢开来,竟挟着一股淡淡的墨香。
  齐湉的手触上花瓣,沙哑的声音不温不火,听不出丝毫的情绪,道:“多谢陛下厚爱,齐湉不会侍弄花草,怕是难养活。”
  “陛下说了,任凭公子处置就是。”
  齐湉面无表情,触上花瓣的手抓住枝叶用力向上,便将墨香花连根拔起,身影一转,又去洗沾了花汁的手。
  
  李内侍不敢说什么,只在心里心疼,这异域的花啊,去年西岳国才进贡的,花房里的花农培育了三百株才开了这么一株,陛下自己都还没有瞧上一眼,听说开了就赶紧差他送来了,结果又这么被糟蹋了。
  
  不过也见怪不怪了,这段时间,陛下送到东暖阁的奇珍异宝下场多半就是这样。李内侍又偷偷瞟了那泰兰大缸一眼,纳闷为何这两尾小鱼还活着。
  
  皇帝进来的时候,那株被连根拔起的墨香花已经被小准子收拾好又塞回花盆,只是样子已经萎靡,估计明日就好丢出去。
  
  皇帝上前将人习惯性地搂在怀里,道:“今儿开心吗?”
  抱在怀里的人身体僵硬,周身散出冰冷的气息,没有开口。
  皇帝不以为忤,回头问身后的小准子,齐湉早膳吃什么,中膳吃什么,宗薄明的药是否准时吃,事无巨细,都一一过问。
  小准子也是依样画葫芦,皇帝问一句,就答一句,多一个字也不说。
  
  齐湉给皇帝气受,皇帝尚且可以当自己后知后觉,可是这小准子如此不懂眼色,皇帝就大大不乐意了,偏偏为了不想和齐湉的关系雪上加霜,还动他不得!
  皇帝在心中忿忿地想,早知道当初就挑个自己可意点的送过来。如今这个奴才,跟齐湉久了,性子也越发像起来了。
  
  清醒后的齐湉给皇帝的感觉就是冷,除了冷之外,还是冷,都快赶上冬天那冰碴子了。
  皇帝知道,齐湉的心中憋着一股气,那气是对着自己的,却只能拿这些无关紧要的东西撒。那源源不断运来的珍宝,又面目全非地摆在东暖阁醒目的位置,就是最好的解释。
  毋庸置疑,皇帝是想对齐湉好的,帝王待人好的方式,无非就是赏赐呗,莫说妃嫔男宠,就是那些王公贵族,得了赏赐哪个不是欢天喜地的磕头谢恩、感激涕零的,皇帝也不指望齐湉能那么懂事规矩,只盼着他能早日明白自己对他的好,即使这份好已经僭越了规制,也是愿意给他的。
  
  不要急,皇帝告诉自己,慢慢来,时间久了,石头都会被捂热,更何况是个有血有肉的人。
  
  只是,这盎然的春意,万物滋长,皇帝觉得自己心中的某种感情也在疯狂的滋生,渴切齐湉的回应。
  




☆、第 19 章

  皇帝低头,闻了闻齐湉身上的味道,齐湉的身上有一种类似小米的芬香,只有贴着很近才能闻到。
  “朕封你做了书林舍人,明日随朕去御书房吧。”
  
  皇帝想到下这个诏令,还是来自孟太傅下午的谏言,不明不白、没名没分养在深宫终究不对,养了半年没有让言官发现,只能证明皇帝身边的内侍嘴巴严,但这么长年累月的养着,那些言官谏臣迟早要发现,到时候打发起来就麻烦。于是皇帝脑子一转,就想出了这个主意。
  
  齐湉嘴唇微动,似要开口。
  皇帝拦住话头,接着道:“咨文已经送到齐括的将军府了,想必你母亲看到也是高兴的。”
  
  齐湉看了皇帝一眼,不说话。
  这双眼睛曾经含过羞,含过怒,含过悲,即使毫无情绪的时候,也是如同一湖秋水,宁静风致,不像现在,含着冰,非要冻死人不可。
  
  饶是如此,皇帝犹豫了一下,还是想凑唇去亲。齐湉眼波一动,眼中的厌恶一闪而过。
  皇帝一顿,只伸手抚了抚齐湉的头发,道:“知道孟元之吗?五岁诵古文观止,十三就状元及第的“孟美髯”,他是朕的太傅,明儿想见你。”
  
  清晨,寅时刚过,齐湉就起来了,衣服穿得悉悉索索,惹得皇帝也醒了。
  皇帝不喜晏起,相反他喜欢早起,以前是为了学习练骑射功夫,后来就养成了习惯。只在齐湉刚刚清醒那几天,也说不清是怕吵他,还是为了贪看他难得舒眉平静的容颜,才迟了一些起来。
  
  齐湉自清醒之后,就躺上了冬暖阁正殿的龙床。为此,齐湉不是没有挣扎过,反抗过,但是皇帝觉得这个一个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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