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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月歌-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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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胸口的伤,至此直入心脏。
  染了血的剑被狠狠扔在雪地上,洒染出几滴血点,在一片银白中鲜明晕开。
  「一生,不违此誓。」
  尉迟律决然转身,不再留恋,不再回头。
  方未见,身後那淡白身影自始至终漠漠无绪的清冷脸容,刹那间、像有一层薄霜逐分瓦解,裂出死灰般的苍白,如同此刻他眼里映出的天地万物,尽数枯萎、尽数死去。
  一滴血自他指尖脱落,是他用指甲刮烂了掌心的血肉,融到雪地上属於尉迟律心口的血里,再也分不清谁是谁的,而他们、却已天各一方、生死不问。
  七年的依偎,换来今日的永不相见。
  究竟要多少的恨,才能复盖过往那麽多那麽深的情?他花了七年光阴用心疼宠才让那个倔强的少年全心依赖,却只消一剑便将曾经所有的一切给全数抹灭了。
  那些说不出口的伤感、痛绝,化成眉心深深的绞颦,化成手心不断的颤栗。
  心上仅有的一丝柔软,像被方才的剑一刀一刀地剥刮,直至完全空荡,馀下一个洞般的荒芜。
  没有了,都没有了。
  那个人走了,便什麽都没有了。
  飞雪纷舞,狂乱地奔窜翻卷,朦胧了最後的字句,覆掩去那一抹以死为誓的恨恨背影,成为往後孤寂岁月最後的记忆轮廓,成为往後无数个午夜梦回的唯一风景。
  从此,也无风雨也无晴。

作家的话:

  ☆、〈雪月歌〉63

  
  雪月峰顶,细雪纷飞,如失了色的离枝乱花,凋出生命殒落的美,凋出天与地的相思,藉著那天上落雪、温柔地触碰大地,将世间,纠缠成一片缱绻。
  可生命之中,有一些人,一别,便是天涯海角、山长水阔,你是你、我是我。
  雪花打落在他身上,一双手让铁枷紧紧铐住,拨不去身上堆积的雪沫,如一身拂不去的红尘,随著爱恨情仇、随著年岁流转,愈沾、愈满。
  脚镣磨磕於石阶上,拖曳出刺耳的沙沙声响,伴奏著他往死亡走近的脚步。
  他的眸光,落在竞试台外那挨挤的人群之中,又怕、又贪恋,想要看他最後一眼,在他杀了杜十方、或被杜十方杀了之前,最後一眼。
  可是人影错落之间,他却遍寻不到顾长歌,遍寻不到那一抹淡漠如雪如谪仙的人影。
  直到他被拉扯上天坛,方看见,那一抹自己於人群中遍寻不著的雪白人影,手持长剑、剑锋指地,在天地绵密的细雪之中,孤静得好似一抹风雨不沾的烟尘。
  原来他在这里,在这里,等著要杀自己,尉迟律看清,涩然一笑。
  「好久……不见。」顾长歌温淡的声嗓传来,尉迟律隔著细雪纷纷,迎上他一双淡漠依旧的眸。那双冷静的眸里,清冷得什麽都看不见,没有温柔、没有宠溺、没有纵容、没有牵挂。
  早在七年前,便没有了;又或许,从来都不曾有过。
  一别七年,再见,竟就是生死,上天当真如此不饶人。尉迟律讪然一笑,笑命运无常、笑人生沧桑。
  「不,还不够久,因为你还没死,我也还没。」尉迟律眸眼冷冷,睨著顾长歌。还不够久,因为他还未将他彻底忘记;因为七年的爱与恨,都还在记忆中太过鲜明。
  可生命要走到了何处,他才能真正忘记这个人?真正淡去与他纠缠的爱恨?或许,真的要等到自己死了、或者顾长歌死了。
  「来人,替他解锁。」顾长歌淡淡瞥了一旁领他上刑台的弟子,凉声要求。门人恭敬地拿了钥匙过来,替尉迟律解去手铐与脚镣,横竖他中了毒,在场又有多名弟子长老,也不怕他逃。
  尉迟律望著自己被尽数褪去镣铐枷锁,悄悄地、自体内运起真气,沿走周身,他指尖微微一颤,无人察觉。讥冷的眸底,凝聚起一丝盘算,悄悄觑向顾长歌身後的台边,与三名长老齐坐的杜十方。
  「此前一切,今日,一并了结吧。」七年的眷恋、七年的离悲,随著顾长歌话语轻起、轻落,都给一并抹得冷淡、无情。
  可心口上、疼或不疼,只有他自己、深深知道。
  「你要杀我了?你杀得了麽?」尉迟律目光流转回顾长歌身上,讥诮一笑。
  「你身中剧毒,还有何能耐?」顾长歌手中指地的长剑一抬,剑尖,隔著一帘细雪,指著他的心口。台下众人、甚至台上的尉迟律,只听见他凉淡嗓音,听得他话中执刑之意的坚决,却未曾看见,风雪疏疏间,顾长歌的眸底,也有著一番心思。
  他太了解,眼前这个人,该如何激怒、该如何挑衅。
  生气吧、愤怒吧,狠狠地出招,打倒自己,走出你的生路。
  「好,那我就让你看看,这七年来,我究竟有了什麽能耐、又究竟变成了一个怎样的人──」语落,雪月峰上午时的刻钟敲响,在山峰飘渺之间回盪,尉迟律手无寸铁,拳一握,朝著顾长歌狠狠攻去,劲势凌厉──如数不清的年月之前,他在峰顶这座竞试台上的狠与绝。
  可当爱成了恨、笑也成了泪,还剩下多少,是与那一年的自己相似?
  天坛底下那一群观刑的弟子登时让那速度震慑得瞠目结舌、倒抽了口冷息,凝结在霜寒飞雪之间。
  尉迟律闪过那柄指著自己的剑尖,蕴劲於拳、直取顾长歌心口──顾长歌闪身掠过,手上长剑登时似有了灵魂一般灵动起来,接连划过他左肋、右腰,扫过发顶,让他俯颈避去,那剑势虽是疾快如影,却不似要置尉迟律於死地,反似一种纠缠,欲将尉迟律身躯、步点困在自己剑势之内,不让远去。
  带劲拳掌、直扫顾长歌胸口、中腹,甚至颊侧,皆让他避了开,两人身影旋动错落之间,尉迟律一双如鹰隼般深邃锐利的眸,却分神留意著杜十方──那才是,他真正的目标。
  盘算著趁此机偷袭杜十方,可来往数回,他却发现自己脱离不了顾长歌长剑的导引走势,困在他旋身挽剑之间,他心里暗急,索性狠狠朝他面门挥掌,让顾长歌剑势随著俯身扫下,他纵身高跃,跃开战圈,扭身直取杜十方──
  长老们见状,闪身避开,杜十方千钧一发之际、旋身而起,身後一张座椅让尉迟律狠狠击得碎裂。
  「你、你的毒──」看见他俐落得惊人的身手,丝毫不受心口毒患所拘束,他暗暗惊呼。
  「老天有眼,解了!」回气旋身,尉迟律趁杜十方未及拔剑,猛狠地袭他面门而去,却见危急之际,一道翩然身影闪入,是顾长歌以剑背格挡去尉迟律拳掌、又不划伤他。
  「闪开!」见攻势受阻,尉迟律怒斥出声,拳掌交错,出手更是凶狠。
  「请师父退开。」顾长歌背著杜十方,举剑因应间、匆忙出声。
  「哼,果然是杜十方的走狗,好是忠心呐!」尉迟律嗤出冷讽一笑,可心里却隐隐作怒,起拳落掌,更是凶狠,节节逼退顾长歌。
  身後杜十方等一干长老见尉迟律简直发起狂来,唰地一声纷纷抽剑,欲上前一助顾长歌,制服这恶徒。顾长歌眼角瞥见身後凑上的人影,心神屏敛,剑路一歧,脱招刺往尉迟律左肩窝,露出心口、左颈空门,诱他出招攻上。
  「呜呃──」顾长歌心口受他左手一击而低咽,忍住透心而过的劲道,踉跄之间,手势随著他又往颈侧来的右掌路径而去,长剑趁隙脱手,在背後众人看不见之际,塞入尉迟律掌心,随即身一旋,脖颈迎上尉迟律手中的剑锋,皮肉抵上利刃──看上去,竟像是尉迟律夺过长剑,挟持了顾长歌。


  ☆、〈雪月歌〉64

  
  那一瞬间,尉迟律暗地一愣,察觉顾长歌的作手,他握著那柄长剑,抵在身前顾长歌的颈上。
  「你做什麽?!」他惊愕地在顾长歌耳边微声低喝。
  「师兄!」台下,年飞雁心口狠狠一紧,担忧顾长歌安危,不禁惊唤出声。
  「你这孽徒做什麽!快放了长歌!」杜十方见状,与众长老赶紧停下了脚步,不敢再进,唯有四人手中一排长剑,亮晃晃地、与天地飞雪相映,映出一方肃杀戾气,在众人错落的喘息之间。
  「趁现在,快逃。」顾长歌背著尉迟律,微声低道。
  「你──」尉迟律不敢置信,望著顾长歌的後脑杓,心里的疑问宛若纠缠在情绪的藤蔓之中。可一望前方,四名长老早已长剑上手,步步朝自己逼近。
  尉迟律鼻息逐渐急喘粗重起来,望著眼前态势,评估著自己的胜算。他此际虽长剑在手,然豁命与四人一拚,胜算亦低,若自己死了,那杜十方必定会……他不能莽撞,不能冒险。
  明日就是掌门武决,杜十方必不可能在此紧要关头,让自己杀了顾长歌,或许,带走顾长歌,可以暂时保他无虞……寻思间,眼角馀光,瞥见天坛一侧,一条通往山壁後方的隐约密径,半晌,他心思一定。
  「谁敢追来,顾长歌就没命!」尉迟律狠狠撂话,挟扯著顾长歌,纵身跃下高台,往天坛後方退逃而去。
  「这恶徒!我就不信三人一起上,保不了顾长歌杀不了那厮!」朱天凤不受威胁,握了长剑便要追上去,却让杜十方突地出声制止。
  「朱长老莫急,长歌性命要紧,峰顶四周有我们四人所设机关,那厮必定不知道,就算闯得过,也要耗去他半条性命,此时我们不宜自耗气力,不如我们分头各领一路弟子,把守这峰顶往山下的出口,我就不信他能死守在山内。至於长歌,他是杜某最重要的徒儿,自然由杜某前去营救。」杜十方话语正义凛然,字句铮铮。
  三位长老深觉有理,决定分头看守雪月峰上各路要道,便召来天坛外那群早让事态发展吓得目瞪口呆的弟子们,急忙解释、分配起任务来。
  众人手忙脚乱之际,没有人察觉,杜十方眸中闪过的一丝阴狠凌厉。
  另方,尉迟律挟持著顾长歌,绕过天坛,来到山壁背後,是一处窄窄的孤崖,崖下是望不见底的深谷,而沿著孤崖而去,则通往山峰另一边的幽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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