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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月歌-第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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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去,则通往山峰另一边的幽林。
  尉迟律扯著顾长歌,急急逃离天坛,深怕身後追来的人,奔走的步伐愈催愈快。两人,一路默然不语,无人先开口,不知是急於奔命而未曾注意,抑或是注意到了、却不敢提起。
  那是当初,顾长歌在月下,对著尉迟律起誓之处。
  可这段记忆,已经斑驳、斑驳在那一年的生死决绝、斑驳在那一夜的红艳霜雪。宛若一道伤,被深深埋在雪月峰常年不褪的积雪之下,却仍是疼著、痛著,折磨著天涯两处,至死方休。
  穿过那道窄窄孤崖,来到一片树林入口的宽阔腹地时,蓦地,脚下松软的壤土之中,迸穿出细细银针,窜土而出。两人脚步惊顿,惊愕之中仓皇闪避起暗器来。
  两人腿侧、双臂、甚至颊边,都让那细细银针擦摩,割划出一道道血痕,衣裳绽开了几处。
  「是长老们的机关。」翻袂闪身之间,顾长歌认出机关,赶紧呼告出声,「律,往前、往前走,过了这段,机关自会停止。」
  尉迟律听清了,可却为了顾长歌那一声亲腻的「律」、恍了心神,一道细针疾来,划绽了他颧骨的皮肉。顾长歌见他发愣,反急得扯过他的腕,踩起剑法步点,旋身转步之间,一一避过飞针绵密之处。
  出了针阵时,两人身上早布满了细细伤痕。
  「顾长歌,你究竟在做什麽?!我不需要你假惺惺──」尉迟律莫名地恼怒起来。为什麽顾长歌要帮自己?为什麽他还要把自己唤得那样亲腻?
  听来,多麽可笑、多麽讽刺……
  然顾长歌压根无暇听他说话,因他隐约记起,这个方位应当有会两道机关──正寻思,尉迟律身後那一片茂密的林中,倏忽疾射出一簇飞箭,直攻他背门中心──
  「小心!」顾长歌惊忙推开尉迟律之际,却让那柄飞箭割过左臂皮肉。然避过了第一发、身後却又从不知何处、疾射出另一发,鲜血在他仙白的袍上缓缓晕染了开,可他看也不看,拉著尉迟律,急忙奔离原地。
  顾长歌臂上的血,灼刺著尉迟律的眸眼,他长剑一提,灵动地舞出盈身流光,一一砍落如雨疾箭,死拖著命,奔出第二道机关,磕磕绊绊到一处山壁浅洞前,方缓下了脚步,气息喘急。
  两人身上,皆是细伤累累。
  「顾长歌,你到底在做什麽?施舍我?还是同情我?」尉迟律眸眼苦涩,隐怒瞪著顾长歌。他左臂的一小滩鲜红整整缓缓地拓染开来,刺痛著尉迟律的眸。
  他不是第一次,看见那一件白衣上染著血。心口处,莫名疼著,好像被这个情景勾起什麽不堪的回忆。偏生有些回忆,宛若荆棘,让人撩拨起时,带著刺,自心底深处、割过层层血肉,方浮上心头。
  顾长歌眸眼淡漠,望著尉迟律那一张让岁月刻蚀得陌生却又熟悉依旧的脸庞。他成熟了、也沧桑了,再不是那个镇日跟在自己後头、血气方刚的少年。
  「……我不想杀你,律。」他的声音里,染上了几分贪恋,瞳眸中浮生一抹恍惚。顾长歌以为,当初那一剑,断了一切,便是决绝,此生再不能见到他,於是把有关於他的记忆,封存在心底最深之处,听其荒芜、听其湮灭。
  如今方知,心底那角,不曾荒芜,而是随著年岁流转、恣肆爬满了野生的蔓草,名为相思。
  「你不想杀我?」尉迟律嗤出荒谬的笑声,「你可知道,当初你肯不信我时,已经杀了我一次?」


  ☆、〈雪月歌〉65

  
  「若你想活命,我现在就送你到山下;若你想报仇……长剑,在你手上。」顾长歌望著尉迟律,面容哀戚,七年前,他早有觉悟。
  「我要杀的,是杜十方,不是你。」尉迟律冷眸以对。他若真要他死,何必回来?
  「你究竟与师父有何恩怨?为何都过了七年,还不愿意放过他?」顾长歌不解。当年之事,他曾哀求过尉迟律予以解释,谁知他却什麽也不肯说,他最终只能相信杜十方的片面之词,可心里总有一个声音,抗拒著这样的说辞。
  他当初急迫地想要知道真相,就怕自己委屈了他,可是等到尉迟律走了以後,真相是什麽,已经不再重要了。
  「放过他?顾长歌,杜十方给了你什麽好处,让你这样死心塌地?」尉迟律扯出一抹荒谬的笑容,笑顾长歌的无知、也笑自己的痴傻,「我放过杜十方,那他肯放过你吗?」
  「什麽意思?」顾长歌惊觉他话中的蹊跷。
  尉迟律却扯出凄凉的笑,一步步、逼近顾长歌,好似想要看清楚他的表情、看清楚他的反应:「若我说,杜十方与当初的掌门人一样要害你、要取你体内奇骨,好让他在明日的掌门武决上,赢得大位,这样,你会相信麽?若我说,杜十方早於七年前在你身上下了同命蛊,威胁我不能将一切告诉你,你会相信麽?若我说,当初掌门人是杜十方所害,连他自己的伤、都是他自己装出来的,你会相信麽?」
  当初,他以为自己撕裂了易骨经的译文,便再无人能伤害顾长歌、无人能再觊觎他一身绝学。可却在出了峰後,因缘际会,又读到这部武籍,才恍然──原来当时在地牢中看见的、杜十方腕上的血痕,是易骨经的烙印,因为──杜十方也修炼了这套邪法。
  原来,他之所以利用自己、借自己的手杀掉掌门人,不是因为他想保护顾长歌、又想保有自身清名而嫁祸,而是因为──他比谁,都更觊觎顾长歌身上的奇骨。
  然後,他又听说,一个月後,雪月峰上,将举办一场武决,由四方长老出战,定夺掌门之位。那刻,他心里隐隐不安起来。
  「律,你……胡说什麽!」顾长歌让尉迟律铮铮的字句说得混乱,这些讯息太突然、太荒唐,他一时思索不清,反射性地驳斥他的荒谬。可是在斥责他荒谬的当下,尉迟律的一句句控诉,好似有意识一般,在他心中迳自拼凑出一个朦胧的事实,心底,好像有一处被动摇著。
  因为他知道,尉迟律没有理由在七年後才骗自己;因为他知道,如果一切是真的,那麽,他一路侵上雪月峰、受蚀心冰花剧毒痛楚、受尽地牢冰冷折磨,为的,不是别人──而是自己。
  那一瞬间,他觉得自己狠狠地背叛了尉迟律,如他说的,狠狠地、杀死了他一次。那样的爱恨,太过剧烈、太过突然,他一时抗拒了起来。
  好似自己对他的一切牵念,在蓦然回首之际,发现全成了加在他身上的苦痛。
  「胡说?也对……一切,都是我胡说,你要是信、七年前便信了。」他曾经多希望,这一切都是谁胡诌出的一个笑话,可到头来,发现可笑的、是自己。用了七年光阴,才看清自己在顾长歌心目中的地位。
  他已经陷得太深,以至於要从那温柔的假象中拔离时,好似一场无止尽的凌迟,至今,仍未歇止。
  顾长歌,我好恨你。可是,为什麽不能够只恨你,不要爱、也不要思念?
  两人怔怔站在林下,隔著几步的距离,好似一场对峙,默然无声。蓦地,一阵流风刮起,挟著雪沫翻扫过林木枝枒,扫出林籁沙沙簌簌,天际落下的光,在层层交叠的枝叶之中被筛得零碎,成为一块块斑驳,落在两人身上,落在两人一路走来的命运之上,坎坎坷坷、跌跌撞撞,跌出二人一身累累的伤。
  直到一阵低敛隐密的脚步声,打破了沉默张拔,直直地、宛若一把不偏不倚的利刃,割裂在两人之间。
  「找到你了,孽徒。」响起的,是杜十方阴鸷幽冷的嗓音。


  ☆、〈雪月歌〉66

  
  「师父?!」顾长歌旋身惊呼,心里为之一凛,因不曾看过师父这般阴森慑人的一面。
  「长歌,这孽徒没有伤著你吧?快过来,过来师父身後!与师父一起诛杀了这个孽徒!」杜十方对著顾长歌急切地喊著,看上去就像是一个担忧自己宝贝爱徒的慈蔼师父,可那一双深沉阴鸷的眸,却流转著不明心思,在顾长歌与尉迟律之间来回巡梭。
  尉迟律同顾长歌说了什麽?说了自己的事?他眯起眸,心里质疑著。
  「师父,求求你,饶了律、放他走。」顾长歌张了臂挡在尉迟律身前,不让杜十方对他下手。
  「顾长歌,闪开!」尉迟律握著长剑的手微微收紧,神情一凝,隐怒低喝。杜十方只身前来,必定是怕自己当众泄漏了他的阴谋,想私下解决自己,这是个一举杀了他的好机会,他不能放过、不能!
  杜十方可是……毁了他的人生、毁了他的一切!
  「律!不要下手、不要!」顾长歌步伐一退,以身躯挡住尉迟律的动作,不让他对杜十方动手。
  「顾长歌,事已至此,你竟还维护杜十方?」尉迟律不敢置信地苦笑,他刚刚说过的话,顾长歌当真一点都不相信,一字一句、都不相信。
  「不是、不是这样……律。」顾长歌瞥过眸,望著身後那个握紧了长剑的男人,那一双淡漠眸眼之中,浮生一抹恍惚的哀伤。
  不是的,他不是要袒护杜十方,可是……他不能再让尉迟律,为自己冒险、为自己受难,如果尉迟律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够了,他做的,已经够了……那份牺牲、那份情,已经多得教他几乎无法负荷。杜十方要取的命,分明是自己的,尉迟律越积极、越在乎,他便越觉心口疼得好似要裂开。
  当初,他将尉迟律从自己生命中、心上割裂开来,以这份痛楚,还他七年的相互依偎;可是此际,他突然觉得,欠他的,自己还不起了、一辈子都还不起了。
  该是时候,还他真正的自由。
  「师父,我求求你,放律走,我什麽都愿意、都答应。」望向杜十方,顾长歌苦涩地哀求,语气里,有一分隐微的绝望。
  「呵……你可知道,你这番话,跟你当初冒著风雪跪在我的房外三日夜里所求的、如出一辙?这个逆徒有什麽好,值得你这般牺牲?」杜十方讥冷地失笑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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