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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赤然将军回忆录-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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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3年8月1日,经过90华里的艰苦跋涉,好不容易到了清涧县城。我被押在看守所的死囚牢。敌人加岗加哨,戒备森严,连我大哥李宗元送水送饭都不许。大哥是老父执意派来照顾我的。伤痛、劳累、饥渴加之跳蚤、臭虫,折磨得我彻夜未眠。

天亮要启程时,我根本上不了路。敌连长暴跳如雷,找狱卒询问,才知看守长不准外人与我这个“要犯”会面,也不许送东西,严防走漏消息,免得在通过九里山和一步墕山路时惹下麻烦。但敌连长怕夜长梦多,急着赶路,他们为此争吵不休。我乘机对他们说:我的伤口溃烂,又不准吃不准喝,还被臭虫、跳蚤叮了一夜,我寸步难行。你们要杀就干脆在清涧县城里杀了我!敌连长见我确实行动艰难,强逼着走下去,有个三长两短,难逃其咎;更没有随便处决我的权利,还必须将我押到榆林。走又走不了,不走又不行,骑虎难下的局面令他火冒三丈,当即向看守长和狱卒们动起武来。衙门内外,棍棒横飞,乱成一团。群众越聚越多,我利用这个机会,向围观者揭露监牢里种种黑暗罪行。被打得头破血流的看守长和狱卒招架不住,只好跪在我面前求饶。

我利用他们的内部矛盾提出:启程可以,但要有条件:第一,每到住宿地,不许另加刑具,要能吃好睡好;第二,经过村镇时,要停留休息;第三,昨日整天汤水未沾,今天要吃饱了才能走;溃烂的伤口要敷药治疗;第四,途中由我哥哥照应,押解部队不能干涉。敌连长巴不得我能走,所提条件满口答应。

一路上,敌连长时不时和我搭讪,表面上也不那么凶狠了,我知道他是想让我老老实实赶路。我乘机给士兵讲一些有教育意义的历史故事:林冲夜奔梁山,太平天国洪秀全的金田起义,李自成当皇帝以及1840年鸦片战争后帝国主义侵华史和中国人民的斗争史等等。军官们开始还来干涉,慢慢也都凑上来听。士兵们毕竟大部分是出身贫苦的百姓,他们不时送来水和沙果,并尽量减轻我的痛苦。

敌连长并没有因此而放松警惕性,过九里山时,重新整顿队形,派出一个排提前上山警戒。在所有隘路、悬崖等险路上布置了岗哨,既防游击队劫人,又怕我跳崖殉节。过一步墕山路时,更令敌连长提心吊胆,防范严密。

到绥德县城后,我仍被关押在死囚牢里。国民党的监狱是人间地狱,这次虽然有家兄为我送水送饭,还有了个“床位”,但依旧被跳蚤叮、蚊虫咬,伤口溃烂的更加厉害了。

8月3日凌晨,从绥德死囚牢出发,途经十里铺、二十里铺、三十里铺,朝米脂县城走去。盛夏正午的烈日,使伤口浸泡在汗水中,狱中虫咬的血泡,流着脓水,每走一步都感到天旋地转。我不管敌连长是否同意,拖着重镣走到大树下乘凉,并训斥他违犯在清涧县所立条件,提醒士兵看清他的丑恶嘴脸。

大哥抚着我前胸后背的创口,泪如雨下。他买来了西瓜、沙果为我解渴,士兵们因有了喘息的机会,也纷纷给我送水。

晚上,到达米脂县,我又被投入死囚牢里。看守长居然提出要交5块银元才让睡觉,否则就施以酷刑。我一口拒绝这种无理要挟。他立即吆喝来四五个刽子手,把我拉到一尺宽的两道砖墙之间,脖子上套一个铁圈,用铁索紧拴在木桩上,把我脖子撑得只能向后仰,身体动弹不得。霎时蝎子、跳蚤、臭虫、蚊子等毒虫爬满全身。

4日凌晨,当敌人又催促启程时,我脱掉上衣,露出惨不忍睹的身子坚决拒绝上路。押送的士兵一路上对我的为人已表敬佩,见敌连长及监狱看守们如此背信弃义,如此暴虐,不等敌连长表态,就一一闯进县衙大堂,把看守长打得血肉横飞。围观的群众也义愤填膺。县长躲在乡绅家中不敢出面,派了一个所谓有声望的绅士来向我求情,表示严惩看守人员,改善监狱条件,请求我上路。我厉声斥责他们:你米脂县的牢房里,不知关押了多少无辜百姓,不知多少人被你们残酷折磨死。现在对我假仁假义,过后照旧虐待别人。老子今天就不走了,倒要看看你们如何改善!

乡绅吓得要死,只好向我大哥求情。善良的大哥抱着天真的幻想承诺下来。他苦苦哀求我,还是继续上路吧,这次你放过了他们,以后不敢再虐待你了,也许还会有救?我实在无法拒绝已为我操碎了心的兄长。我在半昏迷中赶往鱼河堡。途经镇川堡时,听到陕北特委毕维周、王兆卿、高禄孝、崔明道、高寿、高庆恩、王品肖、王守义等同志于8月3日被杀的噩耗。

在鱼河堡我度过了最悲痛的一夜。这些同志都是有远大理想、有才华、意志坚定的年青共产党人。他们用生命保护了党的组织,显示了共产党员的高尚情操。他们的牺牲使我感到非常痛惜,同时使我更加坚定了与敌人斗争的决心,我要以他们为榜样,为了崇高的事业,不惜牺牲一切。

●在军法会审处过堂

1933年8月5日黄昏,我被押解到榆林,案子移交给井岳秀负责的国民党军法会审处审理。敌人一来看我年龄小,二来不太相信我会参与军事暴动,故最初土军阀并没有把我放在眼里。加之当时我已奄奄一息,就没有立即开庭,我被关在一个黑暗的单人牢房。

不久有人走近牢门,紧贴送饭的门孔,低声问:“喂!你是哪儿的?”

因不知底细,我只有应付:“瓦窑堡的。”

“咋落到这个境地?”

“遭雷治富和折可达诬陷。”

“老弟,这是我的碗筷,送给你了!”我警惕地朝外看去,只见一个圆脸庞两眼炯炯有神的小个汉子正递上碗筷,并压低嗓门说:“我是保安人,叫曹力如,怀疑我是以民团团总身份作掩护的共产党员。我被作为军事政治嫌疑犯押到这里,审查两年了。因未找到真凭实据,最近就要讨保释放。老弟,这里关押的都是共产党嫌疑犯,只要不胡说,事情就不难解决。”经验告诉我决不能轻易相信人,但碗筷还是需要的。不一会儿,他又送来羊皮褥子和棉被,不管怎样,先收下再说。在正式审讯我之前的这些日子里,他常来这儿说上几句话,最初只是东拉西扯,后来谈到这里惯用的审讯手段,继而进一步告诉我狱中斗争的经验。当确信他是党内同志时,我激动万分!我知道自己不是孤立的,有许多战友和我在一起。

8月12日晚,军法会审处正式开庭。公堂里阴森可怖,一缕暗光照着坐在正堂中的3个审判官,侧面有两个书记官,厅堂两边站着8个打手,赤裸上身,手持皮鞭、铁链、火枪以及点着的木香,象是给我来个“下马威”。审判官惊堂木一拍:“你叫什么名子?哪里人?犯罪前什么职业?因何犯罪?如实招来!”“我叫李宗贵,瓦窑堡人。是安定县北二区二十三小学的校长兼教员。我是被区长雷治富、团总折可达诬陷入狱的,因我揭发了他们私吞教育公款的丑行。”“你是正在贴标语时被捕的,还敢狡辩!”“从我被捕的那一天起,不经审讯查证就对我动用了各种酷刑,我的申诉一直得不到公断。既然此处是正式会审,我要求申诉详细过程。”“只许如实招来。”

“农历5月13日是南沟岔镇庙会,我去看热闹,折可达民团出动军警包围了庙会,嚷叫要抓共产党。莫明其妙的抓了我这个手无寸铁的教员,押到戒备森严的区公所,不问青红皂白就对我施用了酷刑。几次三番的折磨,没有得到他们需要的口供,就谎报到安定县,县长受贿后,对我又压杠子又施火刑,几乎致我于死地。然后又押到这儿。我至今不知犯了什么罪?”

“团丁亲眼看到你贴标语,你还敢强词夺理?”

“那他们就该在我正贴时,当场抓住我的手。可逮捕我时,我正在戏台前看皮影戏。”

“人证物证俱在,还想抵赖?要对你从重量刑。”

“事实如我所述,你们可去查证。我怀疑雷治富、折可达对我早已怀恨在心,想用几张标语陷害我。”

3个审判官交头接耳一阵后说:“今晚审讯就到这里,下次过堂严刑侍候。”

我被拖回牢房后,曹力如急忙过来了解情况。听完过堂经过后,他亲切的握着我的手说:“老弟,以后你就这样回答。敌人是无孔不入,伺机寻衅,咱们的对策是令他们无隙可乘。他们现在还只是把你当成嫌疑犯,若找不到有力的证据,就无法给你定罪。”他的话令我感到十分温暖、宝贵。

第2次开庭是在8月13日晚,审讯室增设了火炉和各种烧得通红的刑具。拉我上堂后不由分说剥光了衣服,用烧红的香头烧我还未愈合的伤口。我紧咬着牙:能烧焦我的皮肉,绝烧不死我的心!敌人见此招不灵,只得作罢。

8月24日晚进行第3次审讯。他们换了一副假慈悲的面孔:“你要是不招供,会判死刑的,你还这么年轻,又当上了教员,前途无量呀。再说你还有老父需供养,就这么死了太不值得。”

“作为教员,就要为人师表。正人君子,不能撒谎。我没有犯罪,怎能承认?我被人陷害,可你们只听信一面之辞。我不会因贪生怕死而丧失尊严。至于老父,他会为有一个正直勇敢的儿子而骄傲,用不着你们假仁假义。”他们气急败坏,无可奈何地草草收兵。

旧创新伤使我浑身溃烂,他们见状不得不推延审讯。直到9月5日晚,进行第4次审讯。大堂正中摆了一张桌子,上面放着纸墨笔砚,要我写“贪官污吏、私吞公款、罪行累累、恶霸地主、人民翻身、共产党”等字样。这显然是要取我的笔迹。我从容地用右手写完,与标语上用左手写的字自然不一样。敌人垂头丧气,宣告审讯结束。

●狱中日月

1933年9月8日,我被转到陕西省高等法院第三监狱,该监狱关押了许多政治犯。我来之前,党组织就已经了解到我在审讯中的表现,故我被关押到石作奇等人的牢房中后,张资平、冯锦江、杜鸿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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