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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乳母依言过去,用一盏清水给她嗽口。
又自一个底层煨着些微炭火的银壶,倒出热气腾腾的杏仁茶,端过来道:“太后娘娘从前绝谷三日,大病一场,那时身子就不大妥了,经常一着凉就胃心疼,呕吐。这前儿又在大福殿跪了一夜,然后面壁罚站,骊宫里的奴婢们又差点儿全体被打死,她气闷的不大饮食,这会子就是吐,也没什么可吐的,先喝热饮压压,天亮,奴婢去请御医来看看。”
尊从另一个乳母手里接过康,示意她去倒痰盂,然后端水给太后净面。
他看婴儿大大的眼睛滴溜溜瞧着自己,又是一副吃惊的样子,一腔愤懑就又被他逗笑道:“你这家伙,吃饱了,怎么还不睡呢?”
乳母进来侍奉太后净面。
脱脱渔一直用湿巾堵着脸,怕她们瞧见受了伤大惊小怪,此时道:“你们先去寝殿,用汤婆子把被子暖暖,本宫随后就来。”
乳母退下去了。
“陛下,您还有什么要说的么?臣抱康回去了。”
“你,过来。”
脱脱渔走进两步,跪在地上。
尊把康放在床上,用手抬起她的下巴,没想到自己打的那么狠,那娇嫩的肌肤如凝脂,仿佛一触即溶,哪里禁的起那么打?指印宛然,紫红的大檩子棱出一指高,肿的变形,嘴角的血擦了又流,这会不会留疤?
他想用手摸她的脸。
她低头躲过,“陛下,容臣告退!”
或许两个家族的刻骨仇恨根本就不是几个耳光能消弭的,可她天生姓脱脱,父亲的所作所为,她自然要扛在稚嫩娇弱的肩上,只是她也不知道,能走多远。
他的手僵在那里,既不能抚摸,也不能再施虐,就像他从来都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拿自己的这只手怎么办,拿自己的一颗心怎么办,拿那么多枉死的孤魂野鬼怎么办
“你,回去了不会自寻短见吧?”
他语调的一端连着纠结,既希望她死了又希望她活着。
“不会的陛下,因为臣是太后,脸皮也不是一般的厚。”
她低着头痛苦地说。
他沙哑低沉地道:“你知道,朕从来不打女人,可想想你父亲的所作所为,朕就”
此时再提起父亲,脱脱渔觉得脸更加火辣辣,抱起婴儿行礼,刚走了几步,就听皇帝说:“算了,你就和康躺在那边睡吧,朕叫人到慈恩宫要一个面纱。”(。)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一百六十一章 红烛滴泪()
脱脱渔觉得脸更加火辣辣,抱起婴儿行礼,刚走了几步,就听皇帝说:“算了,你就和康躺在那边睡吧,朕叫人到慈恩宫要一个面纱。”
两个人的中间睡着两个孩子,旭和尊在一边,脱脱渔和康在一边,她把头埋在康的襁褓,悲恸的泪浸湿了小锦被。
也许,一个母亲要和孩子诀别就是这个样子吧:康阿康,如果那是真的,母后就算粉身碎骨也不能赎罪万一
尊骂道:“你这副鬼样子把康吓哭了!”
过了一会儿,脱脱渔轻声道:陛下
嗯?
“臣决定不出宫了。”
阿
“陛下”
嗯?
“臣觉得其实您还是喜欢康多一些”
哼!
“他是一张白纸,灵魂纯白,他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不知道自己姓氏名谁,不知道恨只知道爱”
“随你在那上面画什么,都可以,您想,要是他现在就已经十几岁了,要是见了您,一定心里想,皇帝哪天取我的人头?然后心里就有了恨,然后您看他也是面目可憎。”
“可您看看他现在,看着您的时候,全是爱,所以叫人想为他去死,这就是驭人的最高境界”
“哼!得自太后的真传!”
“岂不闻,复仇者不折镆干,虽有忮心,不怨飘瓦。好了,您把旭送到阴贵人宫里去吧,叫他长大了来找臣和康报仇好了,臣倒要瞧瞧,一个被仇恨蒙蔽了双眼的人斗得过谁?”
尊不说话了,不说话就是默许旭留下,他摸着旭熟睡的小脸,刚把他带来的时候,本来不想说出他的身世,因为他的母亲那种死法将是其一生痛苦的根源。可他的长相出卖了他,宫里面的人很快认出了他是废太子的子嗣,在这宫里没有任何秘密可言。
尊害怕旭长大,这孩子将会面临多么惨痛的一生,即使有自己这个皇叔保护,痛苦也不会稍减,为什么生在皇室反而没有贫民百姓快乐。
“知道朕一直耿耿于怀在哪里么?就是朕的乳名!朕明明行三,偏偏父皇当年叫朕一郎,那本来就是兄长的位序吧?所以朕才代替他做了皇帝?只是他太惨了,朕一想起来心里就堵得慌。所以,朕不许任何人再提起那乳名。”
脱脱渔有苦说不出,她虽然被打了,但最痛苦的不是她。
“陛下,真相到底是怎么样的,咱们已经无从判断,生在皇家,他们俩快乐的日子真的不多,就珍惜当下吧。”
之后,他们交换了孩子。
尊揽着康,婴儿的眼睛瞪的溜圆,盯着他看,嘴里忽然呀呀学语,“姆爸”
“这家伙真是昼夜颠倒,长大了做个更夫好了。”
“哇哇哇哇哇哇”康忽然又哭起来了,脸挣得通红。
“外面谁在?”
皇帝问话,除了孩子的哭声,外面的雷雨声,没人答应,脱敏遣开了所有御前的人,他以为皇帝和太后此时在大红的婚床上百年好合了。
脱脱渔起身,“陛下,臣去叫人。”
尊道:“你别去,外面冷”
他下了床,披了一件外氅,走出外殿叫廊下值夜的内监,把乳母叫来。
乳母来了,抱起康到屏风外面喂奶换尿片。
脱脱渔搂着旭。
“陛下,刚才旭跟您说什么秘密了?他高兴成那样?”
“既然旭都不说,朕也就要守约了,你要是想知道就问脱嬷嬷吧。”
“要是脱嬷嬷说的,就算了吧,她那狗嘴里吐不出象牙,都四十岁了,没个正经,前日被打了几下,昨儿个御医来给她看伤,她就居然看上人家了,打听着他的夫人过世了,就想给他续弦,臣想叫高常世过去问问,刘一守愿不愿意?要是愿意,臣就多备嫁妆,把她送出宫去。”
半晌尊才道:“你是心疼她被打?”
“要是陛下的赵嬷嬷被打,您会不会想拿刀杀人?臣在这深宫里被打被罚怎么样都可以,脱嬷嬷不行,臣受不了!”
“嗯,知道了,明天朕亲自叫刘一守来,再封脱嬷嬷四品诰命夫人,以后白天和刘一守一起进宫,在骊宫当差,夜里再一起回刘府。”
“多谢陛下!”
“别谢朕,因为旭很喜欢她,要不是她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旭这一生就不会再有一天快乐的日子好过了。”
“所以陛下说臣不应该以脱脱家族为荣,也不全对,因为脱脱家的主人有几个呢?奴婢倒是成百上千,如脱嬷嬷和玳瑁、珍珠、珊瑚、翡翠残的残,哑的哑,臣自觉亏欠她们实在太多,她们和脱脱家早就生死相依,一损俱损,一荣俱荣,就像您的凉王府之于您那是一样的。”
“又开始说冠冕堂皇的大道理,你就说你母亲招了一大堆男人睡觉,叫你父亲怀疑了,然后把这些奴婢个个剁了手指脚趾拔舌头刑讯逼供,都是自己造的孽,不就完了吗?”
“玛的,臣当初直接进宫嫁给先帝就好了!偏偏跑去锁阳,认识了您这个装独眼的王爷,又好死不死把什么都告诉你,天底下怎么什么倒霉事都让臣碰上了!”
“因为你是天命孤煞星!”
“陛下,听说流风哥哥病了?”
“大概是学房弘毅,把自己泡在酒里了。”
“先帝在时,流风哥哥因为相貌出众,做黄门侍郎也避忌着很少进宫,一年里倒有十个月都泡在军器监里,因此官位一直原地不动。如今他是宫里宫外两边跑,都说情场失意,官场得意,陛下升升他的官罢?”
“嗯,你希望他升官,最后封亲王?”
“那自然再好不过,臣总是希望他好。”
“是想他封王之后,下嫁与他?”
脱脱渔摸着红肿的脸,不答。
“你是不是很想他?”
脱脱渔吸吸鼻子,再也无所顾忌:是!特别是这种时候,小时候母亲和姐姐总是联合起来欺负我,那时候流风哥哥就会千方百计逗我笑,他拿着一个盆佯装接我的眼泪,我一哭,他就和宇明哥说,瞧瞧瞧瞧,这家伙真的是鲛人呢!然后那盆里就会有几粒小小的珍珠,我居然信了,觉得自己是个了不起的家伙可后来有一天,宇明哥破口大骂:你不是人鱼,你是害人精!为了哄你开心,我们微薄的俸禄都给穿了珍珠项链。
“这就是你打死也忘不掉他的原因?”
“是!因为除了那些回忆,臣一无所有”
无眠的雨夜,两个人各怀心事,躺在脱敏给他们准备好的洞房里,任红烛滴泪烧干,再也没有交谈一句。(。)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一百六十二章 臭名远扬()
一夜暴风雨,天亮的时候,放晴了,晴空万里。
太阳开始把几天来亏欠大地的光芒一次挥洒。
二天三夜的雨下了个透,地上的万物都是湿的。迎合灼热的阳光升腾,品物流形,交汇在一处,温暖又潮湿。阳光是神奇的,被风雨蹂躏成东倒西歪的花草树木,它只要用眼睛就把它们扶起来了,树比从前更精神,菊花比以前更妩媚。
脱脱渔戴着面纱出现在太皇太后面前的时候,老人家先是大笑:苇原宫的太后们都时兴戴这个东西?
随后吃粥的时候,她就笑不出来了,这是谁打的?这么狠?
脱脱渔用帕子遮着脸,“不是打的,昨儿半夜梦游,摔的。”
太皇太后冷冷道:“真摔死倒也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