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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事并不如烟-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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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端溪的砚台,还有祝 允明、文徵明、吴昌硕、金农、郑板桥、吴大澂、康有为等人,以及我当时 就认不得、现在也记不起的许多名家写的立轴、手卷、册页。父亲每搬来一 样宝贝,都要数落给我听,抖落给我看。 

见他两手灰尘一脸汗,我心疼得叫:“爸,别搬了。”他却乐此不疲, 止都止不住。 

母亲被父女俩昂扬的热情所感染,也陪着我们高兴。可一旦发现父亲有 时亮出的宝贝是她压根儿没见过的,便有些愤愤然,对父亲说:“你这个老 头子!居然藏了这么多好墨好纸。我给你抄了多少稿子,替你写了多少书信 ,你都不把好纸好墨给我,现在小女儿只说了一声要学书画,八字还没见一 撇,你就把好东西都摆出来了。” 

母亲说这话,最初只是嗔怪,后来她还真的呕了点子气。父亲赶紧陪笑 。 

继而,是关于请谁来当我的老师问题。 

父亲说:“教你写字的人不用请,你妈就是最好的老师。” 

母亲的书法特棒,这是党派圈内众人皆知的事。抗战时期“民盟”给中 共中央的一些信函文件,就是母亲用正楷誊写的。她正经八百一手颜体楷书 ,连周恩来都知道。五十年代初国家决定在天安门前修建人民英雄纪念碑, 母亲接到被聘为纪念碑建筑委员会的委员通知。她大惑不解:自己不是建筑 家,又非美术家,怎地成了委员?后来遇见周恩来,周说是他提名的,说: 李健生懂书法,对碑文的设计可以出些力。 

母亲从如何握笔提腕运气开始教我练字,让我从篆隶练起。挑了一本邓 石如的《石鼓文》册页,叫我天天临摹、反复书写。说什么时候练熟了,写 得像个样子,才能歇手。我爱练字,更爱父亲给我布置的书房和他给我的每 一支笔、每一张纸、每一块墨。每天做学校老师布置的作业之前,先练字。 母亲不怎么看我写,写完后她用朱笔批阅。整个字都写得好,在这个字上勾 个大圈圈;字的某个局部写得不错,就在这个局部画上小圈圈。一张大字经 母亲的批阅,变得像人工绘制的地图。 

父亲则是个持久的看客,我只要展纸提笔,他便在我身后走走停停、停 停看看。管我写得好歹,父亲是一概欣赏。他在不停地夸奖我的同时,还不 断地自责,说从小没有把字练好,现在眼瞅着女儿超过了自己。其实他的自 责,仍旧是对我的欣赏与疼爱。在我写字、母批字、父看字的工夫,我们忘 记了各自的不幸和共同的寂寞,一起感受着快乐。尤其对于父亲来说,无论 是给我布置画室,还是看我练字,都是他枯寂生活中的甘泉丰草,润泽着他 的心田。 

谁来教我画画儿呢?父亲决定给我找最好的国画老师:“你看,陈半丁 怎么样?” 

我说:“当然好啦,只怕太高,我够不着。” 

父亲笑了,说我傻。因为投师皆投于高门之下。 

父亲把洪秘书叫来,让他与陈半丁联系,问问:这个星期天陈半老是否 住在西四?上午可有空暇?章某人想带着他的女儿登门拜访。不一会儿,就 有了回话儿,说半丁老人非常欢迎章先生和女公子。 

听到这“非常欢迎”四个字,父亲实在舒心。 

我问:“咱们去之前,干嘛要打听清楚陈半老住不住在西四?” 

父亲答:“他有两个家。” 

我后来才弄懂父亲说的“两个家”,是个啥意思。 

陈宅,是一所很普通的四合院。陈半丁,是一个很有吸引力的老头,面 部所有的线条都流畅圆润,眼睛炯炯有神。“面如银盆,目如朗星”,是评 书里形容男性的惯用词语。我觉得把这个惯用词语套在他身上,“银盆”略 有些过分,而“朗星”却很是得当的。 

沙发前面的茶几上,摆着用玻璃杯沏好的两杯热茶,这显然是给我们的 。望着杯子里尖细的茶叶载沉载浮和澄清的茶水染绿染浓,我怎么也没有想 到杯水之间,能呈现如此的清幽和美丽。它的诱惑,简值有如饿汉面对着一 道美食。实在忍不住,自己先就喝开了,一口、两口、三口,直至喝干,然 后兴奋得对父亲叫嚷道:“爸,我喝的这是什么茶呀!会这么香?” 

陈半丁说:“这茶叫洞庭碧螺春,是我特意给你们预备好的。” 

父亲见我如此牛饮,便道:“陈半老,请莫见笑哇!我不懂茶,更不知 品茶为何事,一家人每日下午喝一道红茶罢了。” 

父亲细细啜饮,对茶味的醇和与茶香的绵长,赞不绝口:“这里的茶, 让我想起‘佳茗似佳人’的诗句和因吃茶把家产吃空的故事了。” 

从这话里,我能感受到父亲因获得碧螺春规格的礼遇而产生的快慰。父 亲曾说过:如到别家作客,从外国人给你预备的杯盘刀叉和从中国人为你冲 泡的茶水里,大半能判别出这家主人对你欢迎和尊重的程度。 

父亲问陈半老最近在做些什么,陈答:“我在大跃进。” 

父亲困惑不解:“画家怎么大跃进?” 

“画家的大跃进,就是把画越画越大。”陈半老从沙发上站起来,指着 自己的画桌说:“这张桌子够大了吧?不行,不够大,要画更大张的,我就 挪到地上画。后来,这样画也不行了,要求画更大更大张的,我就搬到院子 里画。” 

讲到此,他把我们父女带至客厅门口,让我们目测这所四合院的庭院横 有多宽,竖有多长。父亲听得直摇头。 

陈半老说:“因为大跃进的缘故,我也是第一次知道这个院子的尺寸。 跃进到最后,院子有多大,我的画就有多大了。” 

爸又困惑不解了:“这样大的画,该如何画呢?” 

陈答:“脱了鞋,站在纸上、蹲在纸上或趴在纸上画。西南角画它一棵 松,东北角涂它一架藤,松枝旁边添石头,藤蔓底下开菊花……。至于这幅 画的全貌,我也难知。因为画完以后,我家无法张挂。我自己也不知道什么 地方可以悬挂这样的画。” 

一阵闲谈后,父亲将女儿想学画的事说了。 

陈半老一口答应收我为徒。父亲向陈半老请教,画坛收徒有何规矩及礼 仪。陈半老说:“你家是下午喝红茶的洋派,那些规矩就免了。” 

我问陈半老,今后是怎样个教法?答曰:“画好一张或数张,拿来我看 。” 

在归途,兴致不减的父亲还带我到西单商场的旧书店逛了一圈。回家见 到母亲,我还没来得及说个子丑寅卯,他老人家便抢先一步“报导”。我很 知道父亲足足高兴了一天的原因是什么——陈半丁没把他当右派。 

父亲自己也看出来,要陈半老一枝一叶、一山一石地教我这个一窍不通 的学生,几乎是不可能的。他决定重新物色个更加适合于我的老师。这时, 父亲想到女画家潘素。 

我问:“谁是潘素?” 

“张伯驹①夫人。” 

“谁是张伯驹?” 

父亲说:“此人大有名气。他的父亲张镇芳,曾当过直隶总督和河南都 督。他本人入过军界,搞过金融,最后成名在诗词文物。你看的旧小说里, 形容才子不是常用‘诗词歌赋,无所不晓,琴棋书画,无所不通’吗?张伯 驹正是这样的人。他与张学良、溥侗、袁克文一起,被人称为‘民国四公子 ’②。家中的收藏,多为罕见之物,那是他用大洋、金条、首饰乃至房产换 来的。别看爸爸有字画五千多件,即使都卖掉,也未必抵得上他的一件呢。 ” 

“真的吗?”我不是不相信父亲,而在是我的脑袋里,想像不出有什么 东西能这样地值钱。 

“你从小背过‘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吧?” 

“这是李白的诗。” 

“张伯驹就藏有李白的真迹,叫《上阳台帖》。他把这个帖送给了毛泽 东。” 

“你的罗伯伯(指罗隆基)不是常爱唠叨‘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 薄幸名’么?这诗句是谁写的?” 

“杜牧。” 

“对,张伯驹就收有杜牧的字。” 

“你知道‘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名句吧?” 

“它是范仲淹《岳阳楼记》里的,我们中学的课本里有。” 

“张伯驹藏有范仲淹的手卷。”…… 

父亲一路说下去,我听着,听着,仿佛觉得他不是在陈述某个事实,而 是在编造一个神话。这个神话王国,该是什么样子的?想必张伯驹是风流倜 傥,器宇轩昂;想必他家是墨香四溢,金玉满堂。 

可父亲又说:“我们去他家,这些东西都看不到了。” 

“为什么?” 

“因为张伯驹把这些最好的藏品,捐给了国家。我们只能见到文化部长 沈雁冰发给他的一张奖状。” 

父亲认为:张伯驹此举虽行于一时,其事却足以传后。 

我继续追问:“爸爸,那张伯驹曾经担任过什么职务?或做过什么工作 呢?” 

父亲笑了,说:“他曾是盐业银行的董事。其实公子哥儿,就是他的工 作。”这个回答让我吃惊不小。 

父亲随即解释:“别以为说个公子哥儿,就等于游手好闲啦。小愚,你 要知道中国文化很有一部分,是由统治阶层里没有出息的子弟们创造的。张 伯驹就在玩古董字画中,玩出了大名堂,有了大贡献。” 

经过洪秘书的联系,与张氏夫妇会面的时间定在周日上午。如果说,头 回去拜望陈半丁是怀着尊敬和不安的话;那么,我这次去拜望则是揣着兴奋 与好奇。 

我家住在地安门,张宅位于什刹海。两地相距不远,我们还是驱车而往 。老“别克”小轿车驮着父亲和我,慢慢驶出慈慧殿,经地安门,向西拐入 前海西街。路过一座王府式的堂皇建筑:高高的灰墙紧锁园内的美景,大门 正面精致壮观的影壁,足以显示出主人的尊贵地位与煊赫身份。“车如流水 马如龙,花月正春风。”司机告诉我们:“郭老(沫若)搬到这里来住了。 ” 

父亲听后,默不作声。我知道,这个从1926年留德归来便相识,一起 参加北伐战争、南昌起义,一道流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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