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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有耳-第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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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星期以后,我才清楚他们的来历。这里果然是个修道院,属于苦修派,苦修派起源于宗教史上著名的西多会。这是一支严谨刻苦,以和上帝对话为使命的流派。1664年,西多会改革,300多名修士结合成人类有史以来最刻苦最严谨的修道院制度,他们称自己为苦修派,英文叫“Trappist”。在修道院里,修士们每天从事繁重的体力活,每天都是乞祷、静思和干活。除了和上帝对话,他们终生不说话。直到在沉默中死亡,用一袭白布裹身,默默回归于尘土。

他们在1883年来到中国,开创了中国第一个苦修派修道院,最初的地址是在太行山北部的杨家坪,不幸的是1947年内战,杨家坪修道院被洗劫一空付之一炬,大部分修士被杀。于是幸存的修士们逃入深山,顺着太行山脉逶迤南下,在一千多里外的野狼口重新建立了修道院,取名“神乐”。

世界上,没有人知道他们的存在。他们开辟了这里的乱石滩,建了一座四合院,又垦荒种植用作物、蔬菜、养起了奶羊,默默地在这不为人知的地方和上帝交流了二十年。

如今,他们正打算在院子里造一座哥特式的钟楼。我恢复了体力,也加入了这支沉默的队伍,运料劈石,砌墙抹缝,在繁重的体力劳动中寻找停留下来的感觉。沉默中,我也学会也向上帝乞祷。

可是上帝没回答我,在沉默中,我无时不在思念着林茵,可是我无法回去。如果她打掉了孩子,将不会有人知道我们的秘密,她会有一种平静的生活。我一回去,就怕给她引来无可预料的灾祸。我等待着这个动乱时代的结束。

我整整等了三年。

三年后,山里来了两个采药的老农。他们带来了一个促使我离去的消息:“林彪死了!”

这是一年前发生的事,两个老农像唠家常一样说了出来,霹雳般地将我从沉默中惊醒,我忽然想起那个久违的世俗世界和世俗世界里神一样的失明少女。

“动乱结束了吗?”我问那两个老农。

“结束啦!结束啦!”老农乐呵呵地说,“原来国家这么乱都是林彪在使坏。现在正批林批孔呢!也不武斗啦!”

我静静地坐着,没有看见上帝的眼睛里涌出了感激的泪水。诺德院长和蔼地望着我,破例地开口问道:“白,你要回去了吗?”

我无意识地点点头:“上帝不会去救我的爱人的,只有靠我自己。”

诺德院长耸耸肩:“上帝也无法消除你心中的怨恨。他不会指明你走向哪个方向。白,你自己决定吧!”

我决定离开。

修士们都来送别,食物、水、火柴、盐、行李,还有一把防身的刀子,准备得异常细心。临走前,诺德院长送给我一本发黄的《圣经》:“白,送给你。‘日后你们的子孙问你们说,这些石头是什么意思。你们就对他们说,这些石头要作为以色列人永远的纪念。’”

他念的是“旧约”中约书亚渡过约旦河的典故。我明白。

两个老农要在深山中采药,他们陪我一起走。我挥别神乐院的时候,想起诺德的嘱托,带走了一粒野狼口的石头。

至于这本笔记,我想还是留在修道院吧。因为,只有在这里,它才能流传下去。

笔记到此结束。李澳中知道,事情并没有完结,但白长华能不能还有笔记流传下来,就看他能不能活下去了。

如果不看到这两本笔记,任何人都猜不到于富贵杀死他们的动机,他不是为了掩盖,因为无论于富贵杀过多少人,法律上都已经过了追溯期限,没有人能够审判他了。能够审判他的只有他自己。因为这桩罪孽实在太大,于富贵承受不起,他需要消灭这些记忆。

但是,白长华重回神农镇后,到底遭遇到了什么命运呢?

第十二章   有一种罪恶叫生存

1

刑警队长杨明义率人赶到时已经是第二天中午,双方已经对峙了18个小时。杨明义带来了上级的最新指示,让金副政委瞠目结舌:“撤销通缉令,撤回追捕队,李澳中原来的逮捕令也撤销,无罪释放。”

“这怎么回事?”金副政委一头雾水。

“他的杀人案有了新进展。”杨明义说完,扭头朝钟楼上喊,“李澳中,下来!”

李澳中懒洋洋地探出头:“谁呀?噢,老杨,你也来啦?我昨晚没睡好,正困着呢!”

武警们气得哈欠连天:“你没睡好?你和那小妞轮流放哨,还不舒服?我们他妈的才没睡好,生怕你逃走,眼皮都不敢合。”

“下来吧,咱一块回去。”杨明义说。

“下来?”李澳中瞪大了眼睛,“老杨,你没发烧吧?嘁,我才不下去!要不你上来!”

“上来就上来!”杨明义哈哈大笑,毫不含糊,一头钻进了钟楼。

李澳中急了,对准楼梯口喊:“哎,哎,老杨,你可别犯傻,我真会开枪的!你的枪法、散打一向不如我——”话音未落,杨明义已在楼梯口露出了脑袋。白思茵吓得连忙躲到李澳中身后。

李澳中沉着脸将枪口抵上他脑门,手指扣住了扳机。杨明义不玩儿了,万一李澳中一紧张,手指一动自己就完蛋了。这样死了就太冤了。他递过检察院的撤销书。李澳中和白思茵就着他的手看,一看,全呆了:“这……怎么回事?”

“你的案子完了。”杨明义笑了,“也真他妈奇怪,县里忽然来了一大批记者,全都到神农镇找那两个证人,董大彪和刘石柱。两人都找不到,他们就调查。也就是记者们有这耐心,几乎采访了神农镇所有的人,终于给他们找到了线索:有个下夜班的工人晚上一点半从县城回神农镇,路过离镇十里的瓦窑村下车去买烟,看见董大彪在商店里打麻将。记者们立刻赶到瓦窑村的商店,经过明察暗访,证明了董大彪当晚的确在打麻将,从晚上十一点一直打到凌晨五点。”

此人作了伪证。

记者们影响庞大,刚写成稿,公安局立刻重新开始侦查。一侦查,有人发现了那张在凶案现场拍到的照片,叶扬在案情讨论会上提出一番无懈可击的推理,通过半个脚印证明了凶手另有其人。董大彪立刻成了最大嫌疑人,但是人却失踪了。过了一天,警察们找到了他,已经在河里漂了一夜。死了!经过解剖,证明是酒醉之后跌进河中溺死,身上无任何暴力痕迹。

据他的姘妇沈小娥证实,董大彪在他家过夜时时常从梦中惊醒,惊慌地大叫:“我杀了人!我杀了人!”问他杀了谁,他说是做梦杀了人。

如此翔实的材料,几乎完全证明了董大彪是杀人凶手,死无对证,杀人原因也就成了悬疑。至于为什么要嫁祸给李澳中,从沈小娥的证言中倒还能找出点蛛丝马迹:有一个下雪天的晚上,董大彪刚到我家李澳中就闯了进来,把他狠狠整了一顿。董大彪后来一直大骂李澳中。

“小子,法律已经还你清白了。”杨明义说,“现在你随便到哪儿都行,不过离开县城还必须经公安局批准,因为你还有一件事没完。”

“什么事?越狱?”李澳中问。

“不是越狱,公安局先冤枉了你,那件事估计不打算追究。他们要查的是谁向你走漏了消息。”

“什么消息?”

“我靠!”杨明义嘿嘿地说,“有人策划你在庭审时逃跑,公安局接到密报刚布好了陷阱,你就得到了消息,一不做二不休从看守所强行越狱。局里的行动只有市里县里公检法的高层才掌握,你怎么知道?这涉及到司法腐败,省里派了调查组,你以为说完就完?”

“啊?”李澳中呆了,“还有这回事?真他妈扯蛋,我怎么会知道你们布了陷阱!我是怕连累别人才自个儿越狱的,倒让你们疑神疑鬼,弄得草木皆兵。哈,真他妈有趣!”

“啊?”杨明义更呆,“真的假的?你不是给别人打掩护吧?真要这样调查组非气死不可。”

“信不信由你。”李澳中想起一件事,“你们从哪儿得到密报,知道有人策划我庭审时逃跑?”

“这个你别问,我也不知道。”杨明义说,“知道也不能跟你说呀!白小姐又听得那么认真!”

白思茵勉强笑笑,又沉思了起来。

“好了,咱们回去吧!”杨明义说。

“去哪儿?”

“当然回丹邑了,你他妈跑到了山西!”杨明义仍旧愤愤然,“累得老子在大山里跟你跑了几百公里,肠子都断了。”

“不,我先不回丹邑,我要去北京。”李澳中摇头,“我有感觉,小天等不及了。”

杨明义为难了,他根本无权让李澳中走,但知道此人为了儿子敢强行越狱,自己又怎能留住他。他只好和金副政委商量了一下,两人向县里请示,费了半天的劲,县里才同意让李澳中去北京,条件是没有李澳中,你杨明义也别回来,带个人二十四小时陪着他,决不能出差错。

杨明义无可奈何,只得答应,跟李澳中一说,李澳中欣然同意:“只要让我去,你给我戴手铐也行。”

“放屁,我有什么权力给你戴手铐!”杨明义骂了他一句,向修士们打听哪条路出山最近。杨荣开说:“你往西北翻六座山头,就到了山西长治。”

“六座山头?”杨明义不寒而栗。

“这是最近的。”杨荣开笑了,“这是我来时走过的,挺好走。”

金副政委他们在一旁幸灾乐祸,咕咕乱笑。李澳中去向修士们告辞,修士们仍旧恭敬地把他们送到了门外。

“诺德院长。”李澳中敬仰地望着这个沉默的老人,说,“有一天我厌倦了,不知道还能不能回来?”

“上帝的大门永远向世人敞开。”诺德微笑着,“你这句话三十年前一位姓白的兄弟也说过,一个字都不差。他在这里苦修了四年,走后再也没有回来。”

李澳中满脸羞愧,仿佛他知道自己回来不了。

走出了野狼口,金副政委得意地朝杨明义他们摆手:“再见!再见!兄弟我要回家睡觉了,你们就在山里接茬转吧!”

“你去哪儿?”杨明义奇怪地问。

“当然回丹邑啦!”

“顺原路走回去?”杨明义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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