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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黎圣母院-第7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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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下姿势,就坐到牢房里最下面一级上。有一会儿,她试着

通过水滴的次数来计算在黑暗中的分分秒秒,然而一个病弱

的脑子。很快就自行中断了这种悲惨的活儿,她随即又呆若





4巴黎圣母院

木鸡了。

终于有一天,或者有一夜(因为在墓穴里子夜和晌午都

是同样的颜色),她听见头顶上一阵声响,比平日看守带面包

和水罐给她时开门的声音还大些,她抬头一看,只见一线似

红非红的亮光,穿过密牢拱顶上那道门,或者说,那扇翻板

活门的缝隙照了进来。同时,沉重的铁门轧轧响了起来,生

锈的铰链发出刺耳的磨擦声,活门的翻板转动了。她立即看

见一只灯笼,一只手。两个男人的下半截身子;门太低矮,她

看不见他们的脑袋。灯光刺痛了她的双眼,她随即把眼睛闭

了起来。

等她再张开眼睛,活门已经关闭,灯放在一级石阶上,一

个男人独个儿站在她面前,黑僧衣一直拖到他脚上,黑风帽

遮住他的面孔。一点也看不见他整个人的身子,看不见脸。那

真是一块长长的黑色裹尸布直立在那里,而尸布里面可以感

觉到有什么东西在震动。她目不转睛地盯着这幽灵看了一阵

子。其间两人谁都不吭声。在这地牢里,似乎只有两样东西

是活着的,那就是因空气潮湿而劈啪直响的灯芯,还有从牢

顶上坠落下来的水滴。水滴那单调的汩汩声,打断了灯心劈

哩啪啦不规则的爆响声;水滴一坠落下来,灯光反照在水洼

油污水面上的光圈也随之摇曳不定。

末了,女囚终于打破了沉默:“您是谁?”

“一个教士。”

这答话,这腔调,这嗓音,叫她听了直打哆嗦。

教士声音嘶哑,吐字却很清楚,又说:“您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什么?”







巴黎圣母院

“去死。”

“啊!”她说:“马上就去?”

“明天。”

她本来高兴得扬起头来,一下子又耷拉到胸前,喃喃道:

“还要等那么久!何不就在今天呢?”

“这么说,您痛苦难忍了?”教士沉默了一会儿,又问道。

“我很冷。”她答道。

她随即用双手握住双脚,这种动作是不幸者寒冷时常有

的,我们在罗朗塔楼已经见过那个隐修女这样做了。同时,她

的牙齿直打冷战。

教士看样子眼睛从风帽底下悄悄环视了一下这牢房。

“没有亮光!没有火!浸在水里!真骇人听闻。”

“是的,”她惊慌地说道,自从这场横祸,她就一直神色

慌张。“白昼属于人人,唯独给我黑夜,这是为什么?”

“为什么您在这里,知道吗?”教士又沉默了片刻,问道。

“我想我原是知道的。”她伸出瘦削的手指头,抹了一下

眉头,像要帮助她自己的记忆似的。“不过现在不知道了。”

突然她像个小孩一样哭起来:“我要出去,先生。我冷,

我怕,还有什么虫子爬到我身上来。”

“那好,跟我走。”

教士一面这样说着,一边拽住她的胳膊。那苦命的女子

本来已冷到骨髓,可她觉得这只手还更冰冷。

“咳!这是死神冰冷的手。”她自言自语,接着问道:“您

到底是谁?”

教士一把掀掉风帽。她一看,原来是长久以来一直追踪





4巴黎圣母院

她的那张阴险的脸孔,是在法露黛尔家里出现在她心爱的弗

比斯头顶上的那张魔头,是她最后一次看见它在一把匕首旁

边闪闪发亮的那双眼睛。

这个幽灵一直是她罹难的祸根,把她从一个灾难推到另

一个灾难,甚至惨遭酷刑。这幽灵的出现,反而使她从麻木

状态中惊醒过来。她顿时仿佛觉得,蒙住她记忆的那层厚厚

的布幕一下子撕裂开来了。她的悲惨遭遇,从法露黛尔家里

夜间那一幕起,直至在图尔内尔刑庭被判处死刑,一桩桩一

件件,全一齐涌上她的心头,不再像先前那样模糊混乱,而

是十分清晰、显露、鲜明、生动、可怖。这些记忆本来一半

已经遗忘了,而且由于过度痛苦而几乎泯灭,如今看见面前

出现这个阴沉沉的人影。这些记忆顿时又复活了,就好像用

隐写墨水写在白纸上的无形字迹,被火一烘便一清二楚显现

出来了。她仿佛觉得,心头上一切创伤又裂开了,鲜血直淌。

“哎呀!”她喊叫了起来,双手捂住眼睛,浑身抽搐而战

栗。“原来是那个教士!”

一说完便泄气地垂下胳膊,一屁股瘫坐下去,耷拉着脑

袋,眼睛盯着地,依然颤抖不已。

教士瞅着她,那目光有如一只在高空盘旋的老鹰,它紧

紧围绕着一只躲在麦田里的可怜的云雀,悄悄地不断缩小其

可怕飞旋圈,倏然疾如闪电,向猎物猛扑下去,用利爪一把

抓住那喘息着的云雀。

她低声呢喃着:“了结我吧!了结我吧!快给最后一击!”

她心惊胆战,头缩在双肩中间,好比一只羔羊正等待屠夫致

命的当头一棒。







巴黎圣母院

“是我使您厌恶吗?”他终于问道。

她没有应声。

“是我使您厌恶吗?”他又问了一遍。

“不错,”她应道,痛苦得嘴唇在抽搐,看上去像在笑一

样。“这是刽子手拿死刑犯开心。多少个月来,他跟踪我、威

胁我、恐吓我!要不是他,上帝啊,我那是多么幸福啊!是

他把我推下这万丈深渊。啊,苍天!是他杀了……是他杀了

他——我的弗比斯!”

说到这里,她呜呜咽咽哭了起来,抬头望着教士,说:

“呵!坏家伙!您是谁?我做了什么得罪您啦,您才对我恨之

入骨?咳!您对我有什么怨仇?”

“我爱你!”教士喊道。

她的眼泪霍然打住,目光痴呆,瞅了他一眼。他跪了下

来,目光似火,紧紧盯住她看。

“你听见了吗?我爱你!”他又喊道。

“什么样的爱?”不幸的少女直打冷战。

他紧接着说:“一个打入地狱的人的爱。”

有一阵子,两人都默不作声,双双被各自的激情压碎了,

他是丧失理智,她是麻木不仁。

“听着,”教士终于说道,他又恢复了异常的平静。“你马

上就会全知道的。在这深夜里,到处漆黑一团,似乎上帝也

看不见我们,我悄悄扪心自问,有些事在此之前连对我自己

都不敢启口,我要把这一切全向你倾吐。你听我说,姑娘,在

遇见你之前,我可是过得很快活……”

“我何尝不是!”她轻轻叹息了一声。





4巴黎圣母院

“别打断我的话……是的,我那时过得很快活,至少我自

认为是那样的。我十分纯洁,心灵里清澈如水,明净似镜。没

有人比我更自豪,把头高高昂起。教士们来向我请教贞洁情

操,博学之士来向我求教经学教义。是的,科学就是我的一

切,科学就是我的姐妹,有个姐妹我就足够了。若非随着年

龄的增长,我也不会有其它的念头。不止一回,只要看见女

人形影走过,我的肉体便兴奋不已。男人性欲和男人血气这

种力量,我本以为在狂热少年时就已经终生将其扼杀了,其

实不然,它不止一次地掀起狂澜,把我这个可怜人因立过铁

誓而被死死拴在祭台冰冷石头上的那条锁链掀动了。然而,通

过斋戒、祈祷、学习和修道院的苦刑,灵魂重新成了肉体的

主宰,于是我回避一切女人。再说,我只要一打开书本,在

光辉灿烂的科学面前我头脑中一切污烟瘴气的东西便烟消雾

散了。不一会儿,我觉得尘世上一切浊物全逃之夭夭了,在

永恒真理那祥和的光辉照耀下我恢复了平静,感觉到满目灿

烂,神清气爽。教堂里、大街上、田野中,女人的模糊身影

零零落落浮现在我眼前,却几乎从没有在我梦中露面,只要

魔鬼仅仅差遣它们来向我进攻,我轻而易举地就把魔鬼打败

了。如果说我没有保持住胜利,那是上帝的过错,上帝没有

赋予人和魔鬼同等的力量。……听我说,有一天……”

说到这里,教士突然顿住。女囚听见从他的胸膛里发出

声声的,好似垂死时的喘息,仿佛撕心裂肺的痛苦。

他接着说:

“……有一天,我倚在秘室的窗台上。我当时读什么书来

的?啊!我这时脑子里乱成一团,记不清了。……反正当时







巴黎圣母院

我正在看书。窗子朝向广场,忽然我听见一阵手鼓声和音乐

声,扰乱了我的遐思,我很生气,便向广场望了一眼。我看

见的——当然其他人也看见了——那可不是供世人肉眼睛观

赏的一种景象。在那边,在铺石板的广场中间,时值晌午,阳

光灿烂,有个人儿在跳舞。她是那样的秀丽,若与圣母相比,

连上帝都会更喜欢这个女子,宁愿选她做母亲,假如在他化

身为人时,她已在人间,定会情愿是她生的!她一双眼睛又

黑又亮,满头乌黑的头发,正中有几根照着阳光,像缕缕金

丝闪闪发光。一双脚像轮辐一样在飞快旋转,全然看不清了。

乌黑的发辫盘绕在头部周围,缀满金属饰片,在阳光下闪闪

发光,好似额头上戴着一顶缀满星星的王冠。她的袍子点缀

着许多闪光片,蓝光闪烁,又缝着许许多多亮晶晶的饰品,有

如夏夜的星空。她两只柔软的褐色手臂,恰似两条飘带,绕

着腰肢,忽而缠结忽而松开,她的身材,美丽惊人。啊!那

光彩夺目的形体,甚至在阳光下,也像某种明亮的东西那样

耀眼!……唉!姑娘,那就是你!……我,惊讶,沉醉,心

迷意乱,不由自主地凝望着你,望呀望呀,我突然吓得浑身

发抖,意识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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