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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活在谎言和欺骗中,就算我独自一人的时候,我也在欺骗自己。
原来,自责和忏悔根本不能解脱什么。想想今后,我觉得漫长了。愧对一个人,时间也许能医治,愧对一群人,时间不可能治愈。教堂的神甫对我说,“你要找一个精神世界”。我自己已经有我的精神世界,那世界密不透风,密不透光。
我一次又一次崩溃。崩溃的时候,我在想自己为什么崩溃,在多少次崩溃之后才能平静,却想到了终点——没有那么多因为,归咎这个“所以”,一切“因为”都是我自己的因和为。
我不是面对了现实,是一直在顺应这些荒唐。世界可能原本就荒唐,但我不想再面对这些荒唐了。很多荒唐在积累,越积累越多,越积累越摇摇欲坠。
我想睡一个饱满无梦的觉,睡掉我几十年的噩梦,然后再睡一个有梦的觉,梦里见很多人,他们都是我熟悉的人,却没人记得我是谁。
亲爱的小娴,你可能已经意识到,在这个世界上,你是我惟一的可以说心里话的姐妹。惟一二字,对我来说,很重很重。对你,我永远心存感激。
亲爱的小娴,你会在几天之内收到一个包裹,里面有一张崭新的VISA卡和一条崭新的项链。对你强调“崭新”,是因为我没触摸过它,我不愿有人再沾上我的晦气。这是我的心意,我的心意也只能送到你这里了。请你以母亲的名义,在将来,把我的心意送给苗营的妻子。
相信这个世界上没有了我,你和苗丰会永远幸福。
相信这个世界上没有了我,苗营会永远幸福。
石海珊
2008年6月27日
电视台某编导写的《原罪2019》片断1
电视台某编导写的《原罪2019》片断
2014年,英国电讯公司将纳米科技引用到人类的神经系统,一种小巧的被称为“纳米豆”的时髦装置迅速在全球流行。 这种仪器可设在人体内,人与人即使相距千里,亦能感觉到抚摩、亲吻甚至**。这种神经活动可以下载,可以保存,可以无数次重复感受。
2016年,“纳米豆”传入中国。
2017年,中国城市中大量出现“不婚族”,人类学家开始关注该现象。
2019年,一起杀人案涉及到了“纳米豆”及纳米科技。案犯尚小辛于2020年被捕服刑,服刑期间被强行取出身体中的装置。
里程表上的数字有点特别:10001公里。
我在麦田旁停车。天边的山不高,山后的云有点阴暗,阴暗的云后面太阳射出几道金色。麦田里间距均衡的麦垛码得很圆润,和传说中的窝头差不多。眼前的效果很像一幅著名的油画,我小的时候看见过那幅画,是俄罗斯油画家的作品,被印在画册上,画的名字好像叫“辽阔”。
我忘记季节很久了,脑子中那幅油画给我提示,画面上是秋天。停稳车,我对自己说,这是秋天。
我在这条公路上跑了几百里,都一直空旷,没有行人和车辆,连麦田里也见不到人影。当我看见远处的村落有炊烟升起时,我才想起了该做的事情,我对自己说,饿了,吃吧。
公元2019年。我杀了人,在逃亡的路上。
三个月时间,我里程表上的数字告诉我逃出了一个整数,买车的时候是“1”。
车镜告诉我,我已经面黄肌瘦了。
我杀了詹洛,就在三个月前。夏天里,我享受了两天詹洛,杀了他以后,我天天享受詹洛,一天享受两次,有时三次。
我说,詹洛,这是最后一枪,上世纪末有个流行歌曲唱的就是最后一枪,唱歌的人是中国的摇滚派始祖,现在还活着,据说他当年唱这个歌十分投入十分激情,现在的歌手仍然在翻唱他的歌,虽然翻唱得越来越柔软,却也能让人透过那些柔软体会一点最初版本的激情。一颗流弹穿过我胸膛,所有往事涌在我心上,啊,最后一枪,啊,最后一枪……
詹洛也唱,啊,最后一枪,啊,最后一枪。
他把身子拱起,向上拱。他的脸胀得通红,身体抖动得十分规则,他用小腹把我顶起,放下,再顶起,再放下,歌声引出了他的吼叫,像野兽一样。他的喷射烫得我不得不颤抖,下面的喷射和上面的喷射都烫,下面他喷射在我身体里,上面,喷洒得我满头满脸,我很奇怪,**中我勾动手指,手中抖动了一下,竟然我没听到那声枪响!
他并没疼痛,我反复感受记录在纳米豆中的全过程,从前戏到运作,从运作到**,那瞬间结束的**后,没有一丝痛苦,全是快乐。
我的纳米豆被我埋在身上,大腿内侧的那个刀口几乎连疤痕都没留下。我精心设计的这个位置实在准确,那是我冲动时最爱抓摸的位置。只要我的手指在腿上一抓,那些脉冲就缓缓流出来,詹洛说,你来吧,你来吧,我们一直就这样做下去,能做到永远。
我叫詹洛,你多大?我三十刚出头,你多大?
我成年了。
我也成年了。你到底多大?
我比你大。
我遇到詹洛时他不问我名字,始终关心我多大。他看不到我,也没去要求看到我,他说,我听听你的声音就可以了,视觉有偏差,没听觉真实,我听就可以。你多大?你如果很少女,就别联络我。
几天后我和詹洛有点熟络,他仍然问我多大,我仍然告诉他我比他大,那天我色迷迷的给他解释,上世纪就有这样的荤腥笑话了,我不比你大怎么能容得下你,我比你大一圈。这笑话你不知道?真没文化。
他开着车和我说话,他告诉我车很平稳,偶尔颠簸一下让他想入非非,尤其在颠簸的时候他想和我说话。我那天听到他这句话,从心底里哼出了一声呻吟。后来詹洛说,他听到那声呻吟几乎把方向盘松开,也差点忘记踩刹车。
真的好险,我要是死了,你准心疼。
在詹洛的死不要脸已经把我迷得不可救药的时候,他仍然没有来找我。我说过让他来找我,说过无数次,他每次都不接我的话,能矜持好久。我把持不住自己,他的无声无息竟然也是一种挑逗,我被他挑逗后无法发泄,只好大喊詹洛的名字。
公元2018年最闷热的一个夜里,只因为无聊,我抓到了一个人骚扰。他出现太偶然,像一个符号一样出现。他是詹洛。我只是被他表达能力吸引,他能把同一个现象描绘得花样繁多,绝不重复,他描绘了很多女人特性,甚至能描绘出轮廓和气味。
那天夜里我并不是一个人,孙成伟睡在离我5米的地方,我的丈夫。他偶尔睁开眼睛看看我。我穿的很暴露,燃起了几缕他眼神中的火星儿,但他终于没上来动我。
我很奇怪我能为一个没见过面的男人心驰神往。那天之后,那个男人的符号被我彻底记住。我问我的同事赵娴,詹字怎么写啊?我是不是写得多一笔或着少一笔?
后来的夜里不太闷热了,我在夜里找到詹洛,习惯了被他调戏。我说,空空的天下啊,就算身边有人也是空的,白天忙在数字世界里也是空的,街上高楼大厦都空空的,你负责填满我吧。你能给我新奇,用语言就能刺激得我一塌糊涂,你最有资格填满我。
可,你是谁呢?詹洛说。
你填满我吧,我是你的。我说。
你怎么可能是我的?他说。
我很有可能是你的,我只对你感兴趣,没兴趣被别的男人碰。我说。
我没碰你。他说。
你碰了,撞得我直发抖。我说。
我突然在一夜之间变成了荡妇,我简直是在倾泄我的淫荡。我可能说尽了天下的淫话,却仍然憋屈得要哭。
空的很?他问。
空的很。我说。
太累太忙?他问。
不知道,我觉得我和别人一样,我周围的人的表现和我一样,我想,并不只是我空,所以,我不放过你,你不填满我,就会去填满别人。你是个人才,这方面的人才!21世纪最缺的就是人才。一直缺!我说。
那又怎么样?他问。
你是我的!我喊!
我叫尚小辛。30岁之前一直文静,30岁刚过,我杀了詹洛,杀得不文静,杀得很放荡。我杀他的目的只有一个,要他填满我,而且,只填满我一个人。30岁以后,我独自拥有他,我把他埋在了大腿内侧,紧贴着动脉。
我知道他有家。我没问过他,我已经跟他学会体会语言中的所谓语感,我体会出来他有家。
你杀了我,会“死”很多人。他说。这话太像上十几年前一部著名电影的台词。
我不杀了你,我会死。我说。这是一部美国电影的台词。
我们喜欢在说话时引用一些台词,这很让人更体会语感,那些台词能带出电影中的那时那刻那种情绪。我们谈论过杀人,不是杀别人,是我们彼此间的杀戮。我在被他调戏得坐立不安冷汗淋淋的时候,很习惯对他喊“你杀了我吧”或者“我杀了你”。在谈论杀戮之前我们谈过离婚,当然是谈我的离婚,我根本没勇气提及他的婚姻。
你是我的!你是单身!我这样的歇斯底里。
离婚,会伤很多人。他还是那个语气。
我回头看看曲卷在床上的孙成伟,去想像他受伤害的样子。那一刻我头晕得厉害,几乎窒息。我不得不去洗脸,用冷水浇浇我的神经。卫生间的镜子里那个面孔十分惨白,几缕头发被粘在脸上。
我打了冷战。
詹洛在那个最放荡的夜里问过我,是不是时常出汗,我告诉她我喜欢出汗的感觉,喜欢汗水合着口水和一切人体流液的感觉,喜欢最快活的时候忘乎所以偶尔在镜子里看到自己头发被汗水粘在脸上的感觉。我说,那个时候我会叫的,叫得语无伦次。
一个冷战使我完全偏离了刚才的思路。我回头仍然对着詹洛喊,你是我的!我要杀了你!
詹洛嫉妒吗?他怎么从来不表现他的嫉妒?
你跟了我,就会对别的男人不再有兴趣,这个,我自信。他这样说。
你是给我下了咒吗?我问。
我不会下咒。但我自信。他说。
所以,我要杀了你!我说。
毫无波澜的30年中,我没贪婪过。我应该很充实,应该毫无邪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