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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犁散文集-第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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免除。

就是这个小小的官职,也还有可疑之处。前不久,全国进行人口普查,我被叫去登记。工作人员询问我的职务,我如实申报。她写上以后,问:

“什么叫编委?”

我答:

“就是编辑委员会的委员。”

她又问:

“做哪些具体工作?”

我想了想说:

“审稿。”

她又填在另一栏里了。

但她还是有些不安,拿出一个小册子对我说:

“我们的工作手册上,没有编委这个词儿。新闻工作人员的职称里,只有编辑。”

我说:

“那你就填作编辑吧。”

她很高兴地用橡皮擦去了原来写好的字。

在回来的路上,我怅怅然。看来,能登上仕版官籍的,将与我终老此生的,就只是一个编辑了。

在我一生从事的三种工作(编辑、教员、写作)里,编辑这一生涯,确实持续的也最长,那么就心安理得地接受承认吧。

以上说的,都是过去的事。有些近于自我吹嘘,意在介绍一点正面经验。很多事,我现在是做不来了。

种瓜得瓜,种豆得豆,这是自然现象。人生现象,则不尽然。时间如流水一般过去了。过去,我当编辑,给我投稿的人,现在有很多已经是一些大刊物的编委或主编了。其中有些人,还和我保持着旧谊,我的稿子给他投了去,总是很热情负责的。例如在北京某大报主编文艺副刊的某君,最近我给他寄去一篇散文,他特地给我贴了两份清样来,把我写错的三个字都改正了,使我非常感动。

但在旧友之中,也发生过不愉快的事。去年,我试写了一组小说,先寄给北京一位作家,请他给我看看,在当前形势下,是否宜于发表,因为他身处京师,消息灵通。他来信表示,要删掉一些字句,并建议我把三篇小说,合为一篇,加强故事性。我去信说:删改可以,但把三篇合为一篇,我有困难。请他把稿子转交另一位朋友,看后给我寄回来。

正当此时,上海一家刊物听说我写了小说,电报索稿,我就把家里的三篇原稿,加上新写的两篇,寄去了。北京的友人,忽然来信,说他参加编辑的刊物要用此稿。我当即复信给他,说不能这样办了,因为稿子已经给了上海。但他们纠缠不已,声称要垄断我的稿子。以上内容的信件,我先后给他们写了五封,另外托人打了两次长途电话,一次电报,均无效。我不知他们要闹成什么样子,只好致函上海刊物停发。

最后,北京那家刊物竟派了两个同志,携带草草排成的小样,要我过目。我当即拒绝这种屈打成招的做法,并背对背地,对我那位友人,大发一通牢骚。

我心里想,当初你们给我投稿,我对你们的稿件,是什么态度?对你们是如何尊重?现在,你们对待我的稿件,对待我,又是如何的不严肃,近于胡闹?其实,这都是不必要的,后悔不已。

近年,我的工作,投稿多于编辑。在所接触的编辑中,广州一家报纸的副刊,给我的印象最深刻。稿件寄去,发表后,立即寄我一份报纸,并附一信。每稿如此,校对尤其负责。我是愿意给这样的编辑寄稿的。按说,这些本来都是编辑工作的例行末节,但在今天遇到这种待遇,就如同见到了汉官威仪,叫人感激涕零了。

亲爱的同志,回忆我的编辑生涯,也是不堪回首的。过于悲惨的事,就不必去提它了。就说十年动乱后期吧,我在报社,仍作见习编辑使用,后来要落实政策了,当时的革委会主任示意,要我当“文艺组”的顾问,我一笑置之。过了一个时期,主任召见我,说:

“这次不是文艺组的顾问,是报社的顾问。”

我说:

“加钱吗?”

他严肃地说:

“不能加钱。”

“午饭加菜吗?”

他笑了笑说:

“也不加菜。”

“我不干。”我出来了。

但“市里”给我“落实”了政策,叫我当了《天津文艺》的编委,这个编委,就更不如人了。一次主编及两位副主编召我去开会,我奉命唯谨地去了,坐在一个角落里。会开完了,正想站起来走,三位主编合计了一下,说:

“编委里面,某某同志写稿很积极,唯有孙某,一篇也还没有写过,难道要一鸣惊人吗?”

说完,三个主编盯着我,我瞠目以对,然后一语不发,走了出来。

后来,揪出了四人帮,那位主编下台了。我给这家刊物写了一篇散文,那两位仍在管事,先是要我把散文分做两篇,他们挑一篇;然后又叫我把不是同一年代发生的事,综合成一件事。我愤怒了,又喊叫一通,把稿子收了回来。

总之,对待作者,对待稿子,缺乏热情,不负责任,胡乱指挥的编辑,要他编出像样的刊物来,是不可能的。

在过去很长的年月里,我把编辑这一工作,视作神圣的职责,全力以赴。久而久之,才知道这种工作,虽也被社会看作名流之业,但实际做起来,做出些成绩来,是很不容易的。有人把它看作敲门之砖,有人把它看作高升之阶。你是个老实人,也很可能被人当作脚踏的砖石,炫耀的陪衬。比如被达官显宦、作家名流拉去,一同照个像,作个配角。对于这些,你都要看得开些,甚至躲开一些。不与好利之徒争利,不与好名之徒争名。不要因为别人说你的工作伟大,就自我膨胀;不要因为别人说你的工作渺小,就妄自菲薄。踏踏实实,存诚立信,做好本职工作。流光易逝,砖石永存,上天总不会辜负你的。虽然这是近于占卜的话。

现在,刊物不是太少,而是太多了,而且方兴未艾,有增无减。在艺术宫殿值班的神,不是绿衣少年,就是红妆少女。这是一种艺术繁荣的景象。你正当壮年,应该继往开来,承上启下,把编辑工作的好传统,例如鲁迅、茅盾的传统,发扬而光大之。我写到的几件旧事,也并非心怀不满,意图发泄,不过举一些例证作为教训。

写到这里,已近深夜,而窗外蝉鸣不已,想到不应该再唠叨下去,浪费你的宝贵时光了,即祝安好吧!

孙犁

1982年8月12日下午至13日下午

补正:文中所记《天津文艺》两位副主编,据声称,他们当时的职衔,不是副主编,而是“编辑部具体负责人”。

另,对着我说的那几句话,系出自主编之口。文中主语不明,一并补正。

1983年6月30日孙犁附记——

一鸣扫描,雪儿校对

卷三 芸斋梦余  青春余梦

我住的大杂院里,有一棵大杨树,树龄至少有七十年了。

它有两围粗,枝叶茂密。经过动乱、地震,院里的花草树木,都破坏了,唯独它仍然矗立着。这样高大的树木,在这个繁华的大城市,确实少见了。

我幼年时,我们家的北边,也有一棵这样大的杨树。我的童年,有很多时光是在它的下面、它的周围度过的。我不只在秋风起后,在那里拣过杨叶,用长长的柳枝穿起来,像一条条的大蜈蚣;在春天度荒年的时候,我还吃过杨树飘落的花,那可以说是最苦最难以下咽的野菜了。

现在我已经老了,蛰居在这个大院里,不能再向远的地方走去,高的地方飞去。每年冬季,我要升火炉,劈柴是宝贵的,这棵大杨树帮了我不少忙。霜冻以后,它要脱落很多干枝,这种干枝,稍稍晒干,就可以升火,很有油性,很容易点着。每听到风声,我就到它下面去拣拾这种干枝,堆在门外,然后把它们折断晒干。

在这些干枝的表皮上,还留有绿的颜色,在表皮下面,还有水分。我想:它也是有过青春的呀!正像我也有过青春一样。然而它现在干枯了,脱落了,它不是还可以帮助别人升起火炉取暖吗?

是为序。

我的青春的最早阶段,是在保定育德中学度过的。保定是一座古老的城市,荒凉的城市,但也是很便于读书的城市。

在这个城市,我呆了六年时间。在课堂上,我念英语,演算术。在课外,我在学校的图书馆,领了一个小木牌,把要借的书名写在上面,交给在小窗口等待的管理员,就可以拿到要看的书。图书管理员都是博学之士。星期天,我到天华市场去看书,那里有一家卖文具的小铺子,代卖各种新书。我可以站在那里翻看整整半天,主人不会干涉我。我在他那里看过很多种新书,只买过一本。这本书,我现在还保存着。我不大到商务印书馆去,它的门半掩着,柜台很高,望不见它摆的书籍。

读书的兴趣是多变的,忽然想看古书了;又忽然想看外国文学了;又忽然想研究社会科学了,这都没有关系。尽量去看吧,每一种学科,都多读几本吧。

后来,我又流浪到北平去了。除了买书看书,我还好看电影,好听京戏,迷恋着一些电影明星,一些科班名角。我住在东单牌楼,晚上,一个人走着到西单牌楼去看电影,到鲜鱼口去听京戏。那时长安大街多么荒凉、多么安静啊!一路上,很少遇到行人。

各种艺术都要去接触。饥饿了,就掏出剩下的几个铜板,坐在露天的小饭摊上,吃碗适口的杂菜烩饼吧。

有一阵子,我还好歌曲,因为民族的苦难太深重了,我们要呼喊。

无论保定和北平,都曾使我失望过,痛苦过。但也都给过我安慰和鼓舞,留下的印象是深刻的。我在那里得到过朋友们的帮助,也爱过人,同情过人。写过诗,写过小说,都没有成功。我又回到农村来了,又听到杨树叶子,哗哗的响着。

后来,我参加了抗日战争,关于这,我写得已经很多了。

战争,充实了我的青春,也结束了我的青春。

我的青春,价值如何?是欢乐多,还是痛苦多?是安逸享受多,还是颠沛流离多?是虚度,还是有所作为,都不必去总结了。时代有总的结论,总的评价。个人是一滴水,如果滴落在江河,流向大海,大海是不会涸竭的。正像杨树虽有脱落的枝叶,它的本身是长存的。我祝愿它长存!

是为本文。

1982年12月6日清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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