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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份-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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婴儿懒洋洋的、潮湿的,同样是微启的嘴唇。就在那一瞬间,镜头拉近,还是那个吻,特写镜头,突然变成了情人之间的吻。

赖拉停止了放映:“我们总在寻找于种大多数,就象美国大选中的候选人。我们在能吸引大多数购买者的魔圈中确定我们的产品。在对那些镜头的寻找过程中,我们经常求助于性欲。但我要提醒你们,不要对它有过高的估计。只有非常少的一部分人才对性真正感兴趣。”

赖拉停顿了一会儿,细细品味着同事们的惊奇。他每个星期都要招集同事们进行一次研讨会,研究有关一次宣传活动,一档电视栏目,或一张宣传海报的事情。

他们早就意识到了,能让他们的老板心情愉快的并不是他们迅速的认同,而是他们吃惊的表情。出于那个原因,一位文雅的,手指上戴了若干枚戒指的上了年纪的女士在敢于反驳他道:“可大多数人的意见却正恰恰相反!”

“他们当然要那么说,”赖拉说,“如果有人询问你有关性生活的事,我亲爱的女士,你会如实回答吗?即使那个人不知道你的名字,即使他是通过电话,而并不是在能看见你的情况下问的,你还是会撒谎。‘你喜欢做爱吗?’‘为什么?’‘多久一次?’‘一天六次!’‘你喜欢下流的异性吗?’‘这太疯狂了!’但所有的这些都是废话。当它变成一种交易的时候,性就会变成一个敏感的话题,因为在每个人都贪恋性生活的同时,也憎恨着它。它是他们的麻烦、挫折、渴望、情绪和痛苦的源泉。”

他再一次给他们从头放映这段录像。尚塔尔注视着那段潮湿的嘴唇轻触另一个人的潮湿嘴唇的特写。她意识到(这是她第一次如此明自地意识到):让·马克和她从来没有那样接吻过。她感到很惊奇:这是真的吗?他们真的从未那样接吻过吗?

是的,他们从未有过。时间追溯到他们连对方的名字还不知道的时候。在山上那幢小别墅的大厅中,人们在他们周围喝酒,聊天,他们只谈了一些很平常的事,但他们声音的语调却清楚地表明他们彼此需要对方。他们退到一个空无一人的走廊中,在一片静默中,他们接吻了。她轻启樱唇,把舌尖探到让·马克口中,渴望征服任何她在里面能接触到的东西。他们那种接吻的渴望并不象征着一种性欲的必然,但它却是一种想让对方知道,自己想与对方做爱的渴望,希望立即地,在片刻之间地,彻底地,狂野地,不失时机地与对方做爱。他们的 唾液并不能带来渴望和快感,它们只是使者。没有人会有勇气公开地大声宣布:“我想和你做爱,立刻,不要再犹豫了。”所以他们让自己的唾液传达了他们想说的话。那就是为什么,在他们的做爱过程中(那是紧接着他们的初吻几小时后发生的),他们的嘴或许(她已经记不清楚了,但她现在却越来越肯定)已经对对方没有兴趣了,不再接触,不再舔舐,甚至都懒得显示它们已相互失去了兴趣。

赖拉又一次停止了放映,他说道:“问题就是在于要发现那种既能维持性欲,又不会使阻挠加强的镜头。这就是我们感兴趣的东西:肉欲的摄像能刺激人兴奋,但它马上又转到母性的领域中去。单是身体的接触,并不存在个人的秘密,唾液的交溶并不是成年人性欲的专利。它们也发生在母亲和孩子之间,那种联系是肉体快感的摇篮。顺便提千下,有人拍了在母亲体内胎儿的生活。它用一种我们不能模仿的杂技演员的软功做着手淫的动作。你们看,性欲并不是那些发育得很完美,以致能引起别人妒忌的年轻人的专利。胎儿的手淫会触动世界上每一位祖母,即使是最坏脾气的,最拘礼的。婴儿是最强壮的,最宽厚的,最值得依赖的,那么胎儿呢,我亲爱的朋友们,它们比婴儿还强——它们是婴儿之最,它们是超级婴儿!”

然后,他又让他们看了一遍录像。尚塔尔在看到双唇接触的镜头时竟又有—种莫名的反感。她想起曾经有人告诉她,在中国和日本没有接吻。因此,唾液的交流并不是性欲一种不 可避免的因素,而是一种变异,一种背离,一种特殊的西方色情。

录像放完了,赖拉也要开始他的结束陈词了:“妈妈的唾液——是我们与我们要争取的大多数人之间的粘合剂,它能让他们成为我们路拔考夫公司的顾客。”尚塔尔修改了她的幻想:吸引男人的并不是一种微不足道,但却很有诗情画意的玫瑰芬芳,而是很平凡,但却很重要的唾液。它们率领着细菌军团,从情妇的嘴里到她情人的嘴里,从情人的嘴里到他妻子那里,再从妻子到她的孩子,从她的孩子到阿姨,从阿姨——一个女待应到喝了不小心溅人了她唾液的汤的顾客那里,再从那位顾客到他妻子,从他妻子到她的情人,从这些人嘴里到那些人嘴里,就那么一直传播下去。所以我们每个人其实都被淹没在唾液的海洋中,它把我们混合起来,变成一个唾液的共同体,一个潮湿地联系在一起的人类。

18。

那天晚上,在引擎和喇叭的噪音声中,她精疲力竭地回到公寓。她是多么地渴望安静。可当她一打开公寓大门,就听到铁锤的击打声和工人们的随喝声。电梯坏了。她只能从楼梯走上去。她感到一阵令人厌恶的热浪向她袭来。那锤击声回荡在电梯井之中,就象是给热浪配的鼓声,它加强着它,扩大着它,使它更加汹涌澎湃。

当她站在门口时,内衣已被汗水湿透了。为了不给让·马克看见她满面通红的窘态,她在门口稍稍休息了一下。

“公墓留给了我它的名片。”她心想。这个行当并不是她自己创造的,它不知怎么地就在她脑中形成了。站在门口,在那似乎永远不会停止的噪音声中,她又对自己说了好几遍。她其实并不喜欢这个行当,他们夸大的恐怖形式给她留下了极坏的映象,但她就是摆脱不掉这个念头。

锤击声终于消失了,热潮也开始慢慢减退了。她打开门,直进房间。让·马克吻了她,但当他开始给她讲述几个故事的时候,虽然那小钻头发出的噪音停止了,但锤击声却又开始了。她觉得自己正在被追捕,而且她根本没有地方可以躲藏。她的皮肤还是潮湿的。她语无伦次地说:“火葬场是不把我们的躯体留给他们的怜悯的唯一的地方。”

她看到让·马克惊讶的目光,马上意识到刚才自己所说的话是多么地古怪。她开始谈论在公司里看的那段录像和赖拉的那番话,特别是那个在母亲腹中,用杂技演员的动作表演了一种成年人无法做到的手淫的胎儿。

“一个有性生活的胎儿,真是难以想象!它还没有意识,没有个人特征,没有任何知觉,可它却已经有性冲动了,或许还能感到满足。所以,我们的性欲在我们的自我意识产生之前就有了,当我们自己还不存在的时候,我们的性欲就已经存在了。

而且,更让入难以想象的是,我的同事们竟被它感动了。他们为了这个手淫的婴儿,眼光中闪动着泪光!“

“那你呢?”

“我?我只感到反感。让·马克,反感。”

她奇怪地用手臂紧紧搂住他,靠在他身上,很久都不肯放开。

然后,她继续道:“一个人甚至在他母亲的腹中就有了那些他们称之为神圣的欲望,你也不例外,他们把你拍下来,监视着你,观察着你的手淫。只要你还活着,你就不能摆脱他们的追踪。这每个人都明白。但可恨的是,你竟然在出生之前也不能逃脱。就象你死了之后也不能逃脱一样。我记得有一次曾在报纸中读到过这样一篇文章:一个被流放的,有着显赫的俄国贵族名字的人被怀疑是个骗子。在他死后,为了否定他的贵族身份,他们把一个他们声称是他母亲的,已下葬很久的农村妇女的遗骨掘了出来。他们解剖了她的骨头,分析了她的基因。我想知道,什么样的高傲给了他们掘开她坟墓的权力。还掠夺了她的裸体,那绝对的裸体,那形似骷髅的超级裸体。那可怜的女人!(口欧),让·马克,我所感到的只有反感,其它什么也没有,只有反感。你听说过那个关于海顿头颅的故事吗?他们把它从一个还有余温的尸体上切下来,这样,那些疯狂的科学家就可以取出他的大脑,精确地计算出音乐天才的区域。还有爱因斯坦的故事?他在他的遗嘱中明确表示要把他火葬。他们遵循了他的安排,但他那位忠诚的追随者却拒绝在没有他目光的注视下生活。在火葬之前,他从那个头颅中挖出了爱因斯坦的眼珠。他把它们放在一个酒精瓶中。于是,那对眼珠就可以天天注视着他,直到他死去的那天。这就是为什么我要说只有火葬场才能使我们的躯体逃脱他们的监视。这是真正死亡的唯一方法。那样,我就别无所求了。让·马克,我要一种真正的死亡。”

那锤击声在中止了几分钟后,又开始在房间上空回响起来了。

“我真的再也不想听了。”

“尚塔尔,是什么让你陷入了困境?”

她看看他,然后转过身去。她又一次被感动了。这次感动,不是因为她刚才所说的话,而是因为让·马克对她那种充满深情的关怀。

19。

第二天,她就去了公墓(她每个月至少要去一次),来到她儿子的墓前。每当她站在那儿的时候,她总要和他说说话。今天,好像她要解释什么,或是请求宽怨,她对他说:“亲爱的,我亲爱的宝儿,不要以为我现在不爱你了,或过去没爱过你。

正因为我爱你,如果你仍然活着,我就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有了孩子就不可能再去鄙视这个世界,因为这是我们将这个孩子放人其闯的世界。孩子让我们关心世界,关心它的将来,并希望溶人它的喧闹和混乱中去。这使我们严重地沾染上它那种不可救药的愚蠢。你死了,我也就失去了和你在一起的快乐。但同时,你也使我得到了解脱。从我和我所鄙视的世界的对抗中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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