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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心作品集-第34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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切地倾听着霜冻的广播,砌花洞的砌花洞,编席子的编席子,安窗户的安窗户,抬花的抬

花……真是比蜜蜂还忙。

我呢,我挑了个最轻省,又能一边干活一边和“老把式”们闲谈的工作,就是跟着他们

“抹”、“屯”山虎子。

山虎子是一种盆栽的、橙红色的小圆果子,春节的时候,摆在屋里,果红叶绿,和腊

梅、水仙衬托在一起,是十分夺目的。初冬时节,把它从盆里拿出来,“抹”去也就是前去

上端的枝子,留下圆圆的一圈短枝,然后在根土上蘸上水,紧紧地一棵挨一棵地用土掩埋在

花洞的地下。过了几个月,它的绿叶和红果,就会圆墩墩地长起,那时可以挪到盆里,送到

花市上去了。

那两天,从早到晚,我们“抹”了总有上千棵的山虎子。

这座花洞南边的短墙还没砌上,窗户也没有安上,早晚阳光不强的时候,还是有点冷。

同时我的技术也不熟练,手指上还让花剪磨去了一块皮,但是我劳动的环境和同伴是多么可

爱呵!这花洞的前面,是一片玫瑰花地,这花除了本国种之外,还有德国种、日本种、美国

种……一共有二十多种。颜色有大红的、浅红的、黄的、白的,还有一种叫做“变色黄”

的,花瓣的外面是红的,里面是黄的,十分鲜艳。正午时分,强烈的阳光下浮动着浓郁的花

香,放学的孩子们三三两两地从我们座前走过,看见剪下的枝上还缀着红丹丹的果子时,就

争着过来摘下放在书包里,这时已是打点时候,我们要去吃饭了。

剪枝的时候,我总坐在张琳老头旁边,他给了我一把小花剪,又教给我怎样剪。他拿起

一棵山虎子来,像雕刻家审看他的素材似的,端相了一下,就嘎吱嘎吱地很快地将这剪成秃

秃的圆圆的一球,然后放在一边,立刻又拿起第二棵来,他的动作很快,但是并不妨碍他的

流畅的谈锋。张琳老头今年七十四岁了,关于丰台种花的掌故,他可知道得多了!他一面剪

一面说:“现在我们队的草花地,就是治贝子的。那时他们随便收用老百姓的地,一大块地

只给几两银子,老百姓可受苦啦,像我们这些人,当初都在北京大宅门里当花匠,我的父亲

就在庆王府呆过。我自己十五岁以前还上过私塾,以后上不起了也就学了种花。在日本人来

以前,花房的生意已经渐渐地衰落下来,日本人来了,卖花的钱连买粮食都不够,大家索性

都不种花了,把花地都种了菜。”说到这里,他摇了摇头,“丰台十八村,村村有井,我们

这里的水土就是适宜于种花。在纪家庙那边还有花神庙,大概是道光年间修的吧,前殿供的

是花神,两厢还挂着有花谱。日本人来的时候,说是厢房里有民团藏的机关枪,放起一把火

把厢房烧了,花谱也没了……解放后分了地,花农才又有种花的,到了一九五四年种花的就

有二百多户;人民公社化以后,才大大地发展起来,像张家路口和郑王坟两处的苗圃队,就

是去年秋天才扩大成立的。”

从我和社员们的闲谈里,我深刻地体会到种花育苗,不但大有学问,而且是极其细致极

其辛勤的工作,黄土岗茉莉花队刘镇海队长的谈话,就给我以最深切的感受!

我们是在熏房里遇到他的:一个四十多岁的人,黄色的衬衣,袖子卷得高高地,汗流满

面的脸上,充满了热烈的表情。他带着我们走过密密层层的茉莉花架。在阳光下,细小的繁

叶,发出绿油油的光。千万朵含苞的花里,散溢着扑面的浓香。他笑着说:“这熏房热吧?

我们需要和广东一样的九十多度的气候呵。这些花,在春节过后,用稻草包好,从广东运

来,到了我们这里,先进冷洞。”他指着熏房前面的一排花洞,“慢慢地再搬到熏房里的炕

上来,炕底下有火,把花熏开了,摘下花,再慢慢地向前挪,挪到架上的阳光底下,然后再

回到冷洞里去。这样,每年可以摘到五次花——屋内两次,屋外三次,源源不断地送到茶叶

公司去……”

我们说:“你们是终年辛苦了,这工作真不简单呵。”他笑了一笑:“养花的工作,最

要紧的是水,火,风。浇水要及时,太干了不好,太潮了也不行。”他用手指弹着花盆,

“听着花盆的声音,如果声音是沉重的,土里就存着水,如果声音显得空洞,就是土干了,

赶紧就得浇水。说到屋里的热度,我们感觉惯了,一进门就知道温度是多高。还有空气的流

通,也是十分要紧的……”说着,他把我们引到门外,在清冷的空气里,觉得顿然凉爽了。

我们拦住他说:“外面冷,你先穿上衣服吧。”他摇摇头笑说:“惯了,我从小就当花匠,

出来进去的,不当回事了。”他带我们走过好几处的熏房和冷洞,他说:“这些都是公社化

以后新盖的。原有的几间,是黄土岗有名的恶霸地主赵泉的花厂,我从前就在他的花厂里当

长工。

土改以后,我们把他的花厂没收了。我们那时候还在种菜,拿到花厂以后,我们说:我

们有了人又有了厂,索性干起来吧……”说着已经走到他的办公室里,这办公室就在一处熏

房外间的一角。这时有两个穿着花衣服的小姑娘,叫着爸爸从门外扑到他的身旁。他一面张

罗着让我们喝水,一面笑说:

“这俩是我的闺女,大的才五岁,人手缺乏的时候,也会帮着摘花了。”我们热得有点

渴了,一面贪婪地喝着清甜的热水,一面问起他的家庭,他的脸上兴奋起来了。“我不是本

地人,六岁时,我父亲从固安县逃荒,一个挑子把我挑来的,十三岁起就做了赵泉的长工,

在熏房里从黑早干到晚,一年才拿到六块钱。穿的当然没有了,吃的呢,臭的烂的,他给什

么就得吃什么。不干吧,往哪里走呢?赵泉就有这本事,他压着叫这里所有的花厂都给和他

一样的工钱。他的儿子是保长,直眉瞪眼地,腰里挎着手枪,老百姓哪个不恨他……一九四

九年,黄土岗解放了,我也解放了!”“解放”这两个字像春雷一般,从他欢喜的声音里响

了出来。“土改了,赵泉被法办了,我分到了三间瓦房,三四亩地。我和我们的殷维臣社

长,八户人,建立了黄土岗合作社,一九五四年我才结的婚,那时我都四十一岁了……”他

怜爱地摸着女儿的头:“她们哪里懂得什么叫做吃苦?要说今天的生活,你说好不好?毛主

席不是说过让全世界人都吃上饭?拿我自己来说,现在每年有五六百块钱的进款,比从前不

知道好到哪里去了。我们的队员们哪个不是干劲冲天?从前只管六百盆花的,现在都能管到

八百盆了。现在我们有了三百多间熏房和冷洞,一万七千多盆花,三十几个队员,……将来

呢?”他说到这里豪迈地笑了一笑。将来还用说么?人民公社是一轮初升的太阳呵!

回忆起那几天的生活,在我的脑海中,像天际远帆似地发着闪闪的银光的人,决不止刘

镇海队长一个,而且,那些人也不是单独地出现,他们的背景是一片一片的花地,一排一排

的花房,而这些像蜜蜂一样的辛勤的人们,就在那千千万万不知名的繁花中间隐现!

如今,我住过他们的房,吃过他们的饭,我已经认得了他们的门户。郑王坟的佟队长不

是已经邀约过我么?他说:

“清明前后,这六百亩地上的果树一开了花,那真是彩云一片,您可要来呵!”

我离开樊家村的时候,我没有向任何人告别,我不喜欢“一步一回头”的惜别情绪,而

且,我知道,等不到清明前后,我还会回去的!

赞》。)河南的曲剧

在全国百花齐放的地方剧种之中,有一种菊花似地幽雅宜人的,是河南的曲剧。

去年三月,我在郑州的一夜,有个“曲剧”的晚会。我不知道曲剧是什么,以为是我听

过的河南坠子那种的说唱,也因为有点不适,正想不去赴会在舍休息,一位当地的朋友竭力

劝我,说曲剧是比较新的河南剧种,好听得很,一定要去见识一下。我去听了,果然很好,

以后凡有曲剧的晚会,我都去听。

对于戏剧,我是个外行,唱做和音乐的流派,我都没有研究。我喜欢的是曲剧的唱腔很

幽雅,伴奏的乐器有筝、笙、坠子、二胡等,钅从铮抑扬,十分悦耳。那夜看的我记得有一

出《赶脚》,是小型歌舞喜剧,演的是现代农村故事,对话和身段都活泼明快,很像我小时

候在山东农村看的新年过会时节,农民自演的那种小喜剧。后来我找个机会,去访问他们的

剧团,从李金波团长的谈话里,我高兴地知道这个可爱的剧种,果然是从农村发源的。

李团长说:曲剧是民歌搬上舞台的,它的前身是农民在冬闲时节传统娱乐的“高跷”。

伴奏的乐器主要的本来只有坠子,去了高跷,搬上舞台以后才加上筝、笙等其他的乐器。曲

剧的好处是音调幽雅,吐字清楚,唱的牌子如《满江红》、《银纽丝》,多半都是古调,但

是它能够生动地传出悲愤和欢悦的情绪,甚为农民所喜爱。一九二七年以后,农民为生活所

迫,就由冬闲扮演变成了职业演员,那时的舞台,也只是桌子搭的,我们自己背着行装,在

农村中巡回演出,搭起桌子,立刻上台。剧目多是反映农民反封建反旧式婚姻的故事,国民

党头子刘茂恩因为农民爱听,就借口说曲剧演的都是有伤风化的爱情故事,下令取缔。这时

我们的生活是极其困苦的,敌伪时期,我们是靠着演剧,到处逃难,直到河南解放了,才得

到生机。

不用说,曲剧和其他地方剧种一样,得到了党和政府的爱护和支持。李团长谈到这里,

是又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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