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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忆似水年华[美]-第39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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恼火了,因为有一个男人使他不快,可这个男人偏偏追求他。而在那男人身上就益发恼羞成怒了。一般人往往在生气的同时,极力掩饰心中的恼怒,但同性恋者非让令他生气的人感到恼火不可,就象他定然不会使一个女人感到恼火一样,比如说,德·夏吕斯先生肯定不会使盖尔芒特亲王夫人恼火的,亲王夫人的恋情令他讨厌,但却使他得意。但是,当他们看见另一个男人向他们表示一种特殊的兴趣时,那么这种特殊的兴趣往往就会被视为一种恶癖,或者是因为不理解他们的兴趣本来就是一路货色;或者是因为想起来就生气,这种被他们美化了的兴趣恰恰又是他们自己表现出来的;或者是希望在不费代价的情况下,堂而皇之地为自己恢复名誉;或者是出于一种恐惧,怕被人猜中隐秘,当欲望不再牵着他们的鼻子走,蒙上眼睛,草率行动时,他们顿时惧怕起来了;或者是不堪忍受因另外一个人的暧昧态度而受到的损害,但倘若他们喜欢这另外一个人,他们则出于他们自己的暧昧态度,也就不怕给他造成损害了,这并不妨碍他们跟踪一个年轻小伙子一追就是几法里,并不妨碍他们在剧场里眼睛老盯住小伙子看,即使年轻人同一些朋友们在一起也照看不误,不怕因此年轻人他们闹僵,只要有另一个人看他们一眼,而这另一个人又不过他们喜欢,人们就可以听到说话了:“先生,您把我当成什么人了?(那简单,因为,他们原来是什么人,就把他们当什么人)我不明白您是什么意思,再解释也没有用,您可做错了,”甚至要搧他几个耳光,而面对认识这言行不慎家伙的人,会气冲冲地问道:“怎么,您认识这讨厌的家伙?这家伙看您有一股嗲气!……成何体统!”德·夏吕斯先生还没走这么远,但他已气得板起面孔,冷若冰霜,那脸色,就象有些女人,看样子人们觉得她们轻佻,可她们实际上并不轻佻,如果她们果真轻佻,那么她们就更气歪了脸色。况且,同性恋者,遇见了一位同性恋者,他看到的不仅仅是自己的一种讨厌的形象,半死不活的样子,只会伤害自己的自尊心,而且,他还看到了另外一个他自己,活生生的,感同身受的,这样,也就可能使他在情爱上受罪。这样一来,出于本能的维护感,对于可能的竞争对手,他可就要讲坏话了,或者同那些可以损害可能的竞争对手的人们去讲(除非1号同性恋者在如此这般攻击2号同性恋者时,旁观者却有自己的情报渠道掌握情况,因而1号担心露馅被人当作造谣者),或者同受他“抬举”的年轻人讲,这个年轻人很可能从他手里被人拐走,因此,务必使年轻人相信,虽然都是同样的事,同他一起干则大有好处,但如果他心甘情愿同另外一个人去干,那就可能造成一生的不幸。德·夏吕斯先生也许想到了危险(纯属想象),他误解了戈达尔的微笑,以为戈达尔的出现会危及莫雷尔,对德·夏吕斯先生来说,一个不讨他喜欢的同性恋者不仅仅是自己漫画式的形象,而且是一个注定的冤家对头。一个商人,而且他经营的是稀罕买卖,他才到省城来落脚谋生,倘若看到在同一个场地上,面对面,有一个竞争对手也做同样的生意,其狼狈程度,比起这样一个夏吕斯来,也是望尘莫及的,这样一个夏吕斯,正要到一个僻静地区去偷情窃爱,可是,就在他到达的当天,在那地方发现了当地的那位绅士和理发师,他们的形容和举止不容他有丝毫不相信的地方。商人常常恨自己的竞争对手;这种憎恨有时蜕变为忧郁,而只要他稍许有充分的遗传性,人们在小城镇里便会看到商人开始气得发疯的情形,治他疯病唯一的办法就是促使他下决心拍卖掉他的“老底”,一走了之。同性恋者的疯狂还要更讨厌。他心里明白,从第一秒钟开始,那绅士和理发师已经爱上了自己的年轻小伙子。他就是一天上百次对自己的年轻伙伴来回规劝也无济于事,说什么理发师和绅士都是土匪,通匪会使他名败身裂的,那模样活象吝啬鬼阿巴公①,念念不忘守护着自己的财富,夜里总要起来查看一下是否有人来偷他的财宝。这种心理,无疑比欲望,或者比共同习惯的舒适感有过之而无不及,几乎可以同这种亲身的体验相提并论,因为自己的体验是唯一真切的,正是因为这种心理,同性恋者得以迅速发现同性恋者的行踪,而且是十拿九稳,不出什么差错的。他可能一时受骗上当,但敏捷的预见力使他去伪留真。因此,德·夏吕斯先生的错误历时很短。神妙的洞察力顿时向他表明,戈达尔不是他这路人,而且他不必害怕戈达尔的主动接近,既不害怕他主动接近自己,若这样只能激怒德·夏吕斯自己,也不害怕他主动接近莫雷尔,若这样在他看来就更严重了。 

…………………… 

①阿巴公原是莫里哀喜剧《悭吝人》中的主角名,后成了守财奴的代名词。 

他又恢复了冷静, 

好象他仍然在阴阳维纳斯两性转变的影响之下,有时对维尔迪兰夫妇莞尔一笑,嘴都懒得张一张,只不过扯平了一下一角唇皱,顿时他的眼睛温存地亮了一下,他是多么迷恋男子汉气概,所作所为与他的嫂子盖尔芒特公爵夫人毫无二致。“您经常出去打猎吧,先生?”维尔迪兰夫人怀着蔑视问德·康布尔梅先生。“茨基是否对您讲过,我们有过一次绝妙的狩猎?”戈达尔问女主人。“我最爱在尚特比①森林打猎,”德·康布尔梅先生回答。“不,我什么也没讲,”茨基说。“那森林名副其实吗?”布里肖用眼角瞟了我一眼,对康布尔梅先生说道,因为他已答应我谈词源,却同时要我对康布尔梅夫妇不露他对贡布雷神甫的词源的好生鄙意。“这是无疑的,我不能理解,但我没抓住您的问题,”德·康布尔梅先生说。“我是说:是不是有许多喜鹊在那里叽叽喳喳歌唱?”布里肖问道。戈达尔却很难受,维尔迪兰夫人竟不知道他差一点误了火车。“讲呀,瞧瞧,”戈达尔夫人鼓励丈夫说,“讲讲你的历险吧”。“的确,这段奥德赛非同寻常,”大夫说着,便又从头开始讲他的故事。 

…………………… 

①法语“Chantepie”〈尚特比〉可以拆成“Chante—pie”意为“唱歌的喜鹊。” 

“当我看见火车已经进了站时,不觉傻眼了。这一切都怪茨基弄错了。您的情报真见鬼了,我亲爱的!可布里肖还在站上等我们呢!”“我以为,”教授说,用余光瞄了四周一眼,薄唇含笑,“我以为,如果您在格兰古尔迟迟不来,那一定是您惹上了闲花野草了吧。”“您给我闭上嘴好不好?要是我妻子听到您的话就糟了!”教授说。“老子的老婆,他是阴性醋罐子。”①“啊!这个布里肖,”茨基欢叫了起来,布里肖轻薄的玩笑唤醒他内心传统的欢快,“他还是那个样子,”说实话,他未必知道教授曾几何时淘气过。为了给惯常的玩笑话配上习以为常的动作,他装着忍不住要捏他的大腿一把。“他没变,这家伙,”茨基接着说,并没想到教授有意无意在这几个词中道出了难言的可悲可笑,他又补充道:“老是用一只小眼睛看女人。”“瞧瞧,”德·康布尔梅先生说,“与学者相见就是不一样。我在尚特比森林里打猎已有十五个年头了,可我从来没思考过它的地名有什么讲究。”德·康布尔梅夫人对她丈夫狠狠瞪了一眼;她可不愿意他在布里肖面前这般卑躬屈膝。后来她就更不满意了,康康每次用作“现成”的惯用套话时,戈达尔竟对自认笨拙的侯爵表明,那些现成的套话没什么意思,因为他曾下功夫学过这些套话,知道其意义的强弱深浅:“为什么说笨得象白菜?您认为白菜比其它东西更笨吗?您说:同一件事重复了三十六遍。干吗偏偏要三十六遍?为什么说:睡得象一根木桩?为什么说:布雷斯特惊雷?为什么:放荡四百下?” 

…………………… 

①戈达尔故意阴差阳错,该用阴性的代词用阳性,该用阳性的形容词用阴性。 

可布里肖却挺身而出为德·康布尔梅先生辩护,对每一个熟语都讲它的来龙去脉。但德·康布尔梅夫人却主要忙于检查维尔迪兰夫人一家到底给拉斯普利埃带来了什么变化,想要从中找出差错加以批评,又想把另一些变化引进费代纳,或者也许来个全盘照搬。“我在寻思,这盏歪歪斜斜的吊灯是什么玩艺儿,我很难认出我那老拉斯普利埃的真面目了。”她补充道,露出亲切的贵族气派,好象她是在谈论一位侍者,她不太愿意指出侍者有多大年纪,却愿意说他亲眼看见她出生的。由于她说话有点儿书本子气:“我还是觉得,”她小声补充道,“我要是住在别人家里,象这样变得面目全非,我可没脸做得出来。”“真糟糕,你们没有同他们一起来,”维尔迪兰夫人对德·夏吕斯先生和莫雷尔说,希望德·夏吕斯先生“后会有期,”并遵守大家同乘一次火车的约法。“您敢肯定,尚特比的意思是唱歌的喜鹊吗,肖肖特?”她接着说,以表明她是家里的大主妇,谁的谈话她同时都得兼顾到。“那么,请您跟我谈谈这位小提琴师吧,”德·康布尔梅夫人对我说,“他令我感兴趣,我酷爱音乐,我好象听人说起过他,替我打听打听。”她已经得知,莫雷尔是同德·夏吕斯先生一块来的,她想通过把前者请来,设法与后者联系上。可她又补充了一句:“布里肖先生也令我感兴趣。”目的是为了让我摸不着这个意图。因为,如果说她极有教养,就象有些肥胖型的人,尽管吃得极少,成天走路,却眼看着长膘,德·康布尔梅夫人也是如此,她虽然想深化一种越来越玄奥难解的哲学,深化一种越来越高明的音乐,特别是在费代纳,那是徒劳的,这类研究的结果只能是用来策划阴谋,这些阴谋诡计,可以使她与青少年时代的资产阶级情谊“一刀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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