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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尘叹-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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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路过来,凡事都有京冥霍澜沧二人做主,他极少有自己面对问题的机会,这一遇事,不禁有些懵了。 
“罢了!”杜镕钧咬了咬牙,二话不说就走了出去。他钻来之时留心了一下,十里开外就有一小小市集,老婆子住的屋子在一村落旁边,要去那市集,非穿过村子不可。 
杜镕钧刚进村口,便有一只狗大叫起来——乡下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哪有这个时候还在外面行走的,这一只狗一叫,合村的无数狗此起彼伏地叫个不休。杜镕钧心里着慌,眼看已经有几家探头出来看,连忙拔腿就跑,那村里人倒不离他,图个安稳觉睡,数十只狗却得了新鲜,跟在他后面就猛追。 
杜镕钧怒火中烧,总算知道什么叫做“虎落平阳被犬欺”,一边捡大石头砸去,一边飞跑,好不容易出了村子老远,群狗才停了追击,回家去了。 
本想趁夜往返,速去速回,这下却闹得天下大乱,杜镕钧只是郁郁,觉得诸事不顺,不顺之极矣!  
只是不管怎么样,霍澜沧沉疴在身,无论如何也不能再拖延。 
当看见小镇的第一座大院时,杜镕钧毫不犹豫地翻了过去。 
厅堂里觥筹交错,叮叮当当响声不绝,想是主人好兴致,深夜还在大宴宾客。杜镕钧虽然第一次作贼,但仗着一身功夫,倒也丝毫不慌,略一思忖,便向偏房掠去。他心下盘算,如此深夜,便有妻妾也自然睡了,只要翻检个数十两银子,就能解了燃眉之急。 
一念及此,他手脚极轻,随手推开了一扇门。 
屋里的人好像已经等了他很久,推开门的一瞬就扑了上来,紧紧勾着他的脖子,颤声道:“你终于来了……我,我以为你再也不出现了……” 
只是杜镕钧也在瞬间做出了反应,随手一掌挥出,将那女子远远甩了出去,哐呛一声,不知什么被撞落在地,撕裂了黑夜的宁静。 
“三夫人……”门外一个小丫头的声音急急忙忙响起。 
黑暗中那女子和杜镕钧对视了一眼,竟然是同样的慌乱,那女子急急回道:“不妨事……你睡罢。”外面的小丫头乐得不管,转眼就没了声响。 
杜镕钧这才细细打量那个女子,青帕包头,手中提着个大大的包裹,再加上适才那甜的发腻的拥抱,即使是傻子,也知道是怎么回事。杜镕钧不知如何应对,半晌,才低低问了一句:“你……碰得痛么?” 
那女人缓缓摇头,虽然看不清眼神,依然显得极其失望痛苦,缓缓道:“是不是他让你告诉我,今日之约,他……不能到了?” 
杜镕钧苦笑摇头:“不敢有瞒夫人,在下深夜造访……是,那个是……是要偷点银子。” 
那女人忍不住嘿的笑了一声,只怕也没见过杜镕钧这等实诚君子,拍了拍包裹:“好!我不问你了,你……你带我出去,我分你一半银子。” 
杜镕钧本想拒绝,但是刚才的感觉竟然象烙进骨头一样,那女人的手臂柔若无骨,但是拥抱起来却好像一个沙漠上长途跋涉的旅客,一头栽进清泉一样,那样的饥渴和信赖,让人无从拒绝。 
“好吧……要走快走。”杜镕钧咬牙答应,推开了房门—— 
门外,一个青衫儒士负手而立,满脸的惊诧、鄙夷和不屑。 
“世懋……世懋兄?”杜镕钧惊道,“难道……这里是你的府邸?”他又想解释,又解释不清,不过既然王世懋一直站在门口,想必也听见了适才的对话,他连忙又问道:“你……你都听见了?” 
“你以为王某是什么鸡鸣狗盗之辈么?”话中带刺,王世懋也不看他,只是冷冷盯着那个女子:“刘夫人,你就是要和这个小子私奔?既然你已经要走了,大哥说一纸休书,名正言顺地了无牵挂,你又为什么不答应?” 
那个“刘夫人”喊的那女人心里一冷,自从嫁入王家,这位叔叔一向对自己恭敬有加,礼数不下于正室,何曾如此疾言利语过? 
一边地杜镕钧却是大急,王世懋冒着生死之险带他进牢探视父母,对他有大恩, 杜镕钧二十年来从未被人鄙视过,何况是这位大恩人,敬佩有加的翰林奇士?更有甚者,听他的口风,这女子竟然是当今文坛泰斗王世贞的如夫人,这、这勾引拐带的名声,他如何担当的起,口不择言急道:“世懋兄……不是我,我是路过!” 
“呵呵!”王世懋一声冷笑,目光中似乎有两把钢刀,直刺杜镕钧内心:“没想到你不仅行为不检,有辱门庭,还敢做不敢当……路过?眼下已经三更,你路过到我嫂子房里?” 
那女子见杜镕钧有开脱自家之意,也是大急,一把拉住他胳膊,恳求道:“你答应过我的……” 
这句话一出口,杜镕钧额头顿时冒汗,王世懋眼里的不屑却是更深…… 
“我没有答应她那个……我只是答应带她出去……”杜镕钧已经绝望,索性长叹一口气:“罢了,我解释不清,世懋兄,杜某今日却有急事,你放我出去。” 
“你若是被奸臣所害,我自然拼了性命也要放你。”王世懋一字字道:“你要是想行此淫奔之事,恕王某不能装聋作哑!” 
就在此时,不远处传来一声叫喊:“二公子,你做什么呢?怎地还不回来?” 
“我——”王世懋刚刚高叫一声,杜镕钧已经无可选择,左掌切上了他的后脑,他不敢下手太重,是以王世懋还没有当即晕倒,一个踉跄,半跪在地上,喃喃:“可惜……可惜……杜镕钧,我本想在大哥面前成全你们的……我还真是有眼无珠,看错人了……” 
适才呼唤的声音又近了几步:“二公子?怎么了?” 
杜镕钧不敢再看王世懋极是痛楚嘲讽的目光,一拉那个女人,跃过了高墙。 
身后,那人的声音变得焦急起来:“二公子?世懋,世懋!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两人不敢多话,跑出好远,杜镕钧才冷冷放开她,心里只觉得窝囊憋闷,适才若是不那么焦急,应该可以解释清楚,可偏偏一急之下,越说越乱,以至于真心仰慕之人,从此视自己为猪狗不如的畜生,个中滋味,真是苦不堪言。 
“多谢你了。”那女人见她面目不善,怯怯道。杜镕钧斜眼看她,忽然觉得她已经不再年轻,厚厚的脂粉,已经盖不住皱纹。 
“你那个正派的奸夫呢?”杜镕钧冷冷道:“怎么不敢来了?要我顶缸?” 
“奸夫?”那女子忽然后退了一步,声音也转的尖利:“我还以为……你是好人,原来和他们一样的。凭什么他就可以三妻四妾,我、我就不能要我自己的男人?” 
“哦?那王先生要休你的时候,你怎么又不愿意……是他不敢?” 
“是。”女人昂起头,嘴唇颤抖着:“他今天不来……就说明他怕了……男人都是一样的,什么红袖添香的风流韵事,哈哈!哈哈!”那两声哈哈,竟然已经是哭腔。 
杜镕钧心肠顿时又软了,只觉得这女子也有可怜之处,但是自己又有什么法子安置她不成? 
“刘姑娘……”杜镕钧踌躇一下,还是喊了姑娘。 
“你喊我红萼姑娘就好了。”红萼笑笑:“刘姑娘……嘿嘿,我长了三十岁,还第一次有人喊我刘姑娘呢。” 
红萼,浓浓的风尘气,只是这风尘过后,美人迟暮,竟然是说不出的凄凉。 
杜镕钧不能再多说,已经折腾了一夜,霍澜沧生死不知,哪里还能再耽误下去,他厚着脸皮,指了指红萼的包裹:“姑娘……这……” 
红萼凄然一笑,揭开包袱,捧出两捧珠宝首饰,随即将包裹牢牢系紧,杜镕钧看在眼里,知道也没有“一半银子”,但无论如何也没法开口要那红萼三一三十一分个清楚,一把揣在怀里,转身就走。 
“杜公子!”红萼忽然大喊一声,杜镕钧回过头去,见她满眼求恳之色,显然是要自己携她同行。 
“红萼姑娘,不是我狠心,只是杜某人在江湖,自身难保……你我,自求多福罢!”杜镕钧摇头。 
“公子……你是好人……”红萼急道:“只是,我一个孤身女子,无处可去……你,你就带我几步,容我找到去处可好?”说道最后,已是哀求。 
杜镕钧心想她一个女人家,王家已经回不去,那负心的男子又不再管他,背着些金银,更是招人抢掠,当真是举步维坚。但是自己现在又有什么办法?昔日好友早就不敢联络,江湖上又无人熟识,霍澜沧若无恙,还能求她打算打算,如今霍澜沧重病在身,还有什么人可以托付? 
“罢了……”杜镕钧忽然灵光一闪,想到一个人:“红萼姑娘,你去秦淮河流云画舫,找一位叫做碧岫的女子,就说是杜镕钧的朋友——”说到这里,他忽然一个踌躇,只怕碧岫现在也未必记得他杜镕钧是何许人也,贸然托付,也太唐突了,杜镕钧索性豁出去,接着道:“这样吧,你说你是京冥的朋友,她必会照料你,我日后自然回向京冥解释。” 
“秦淮河?流云画舫?”红萼的脸,顿时如同雷击一样惨变。 
杜镕钧并没有意识到,笑道:“是,那位姑娘我见过,极有侠肝义胆,你只要报上京冥的名号,她一定会照顾你的——红萼姑娘,我实在不能耽搁了,你路上当心。” 
他似乎又想起什么,补充道:“那位姑娘是秦淮河的花魁,名气极大,很好找的……好运。” 
说罢,他再不耽搁,匆匆离去了。 
红萼呆呆站在那里,惨笑道:“秦淮河?你居然要我去秦淮河?你知道么,六年前……我刚刚从流云画舫上下来呵……” 
六年前,她不过二十五岁,名头之响,远在今日的碧岫之上。 
那段日子,一掷千金,欢笑达旦,红萼姑娘蝉联花魁宝座八年之久,红遍秦淮两岸,多少风流少年,不惜捧着明珠白璧守在流云画舫外,只为得她一笑? 
只是一夜之间,一切都变了,那一夜,一个新来的女子,“裁月画舫”的佩瑶姑娘,抢去了她花魁的位置。 
她惊骇,她不信,她不知道那女子用了什么妖法,她苦苦哀求昔日相好们解囊助她重登花魁宝座……但是,当她和妈妈一起登上裁月画舫,终于看见了新花魁的面容之后,她安静了—— 
没有妖法,佩瑶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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