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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尘叹-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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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澜沧冷眼瞧着罗剑清,看他要命还是要前程。 
罗剑清何曾见过这手功夫,嘴唇微微颤抖,顿足道:“走!” 
一帮官差也早已吓破胆子,听见这个字,跟着罗剑清,一哄而散。 
那适才趾高气昂的青年公子也连忙要溜,霍澜沧却冷喝了声:“站住!何少爷,你强占三百亩河堤田的事,我可还没跟你算呢。” 
那何姓公子显然见过霍澜沧的手段,双腿颤颤,居然普通一声跪在地上,上气不接下气道:“霍、霍帮主……小人不知帮主驾到,该死……我,我这就回去还了河田!再……再捐三千两银子修堤。” 
霍澜沧微微一笑,左手又是一挥,流星锤单飞,那何公子一只耳朵带血飞起。 
他一声惨叫,脸上却是大喜,一手捂着伤口道:“多谢帮主饶命!”说罢,站起来如飞逃去。 
杜镕钧心道,这个人少了只耳朵还跑这么快,也不是一般纨绔子弟,居然还吓成这样,看来这凤阳城中,霍澜沧威名实在不小。 
心念刚动,霍澜沧呼哨一声,一匹青鬃马急驰而出。她流星锤又出,卷着杜镕钧身躯一带,正落在马背上,也不再看他,转身拨马而去。 
她一声笑惊走罗剑清,一句话吓倒何公子,杜镕钧实在也对她敬佩不已。不过二十出头的青年女子,何来这等手段功夫? 
一路上霍澜沧打马极快,知道毕竟是官府,一旦招惹,后患无穷,好不容易才赶到凤阳城外十七里一处土地庙里。 
霍澜沧皱了皱眉头,吩咐属下取来锤凿,打开杜镕钧身上枷锁,一双凤目上上下下打量了他好几眼,才微微一笑:“杜公子受惊了。” 
杜镕钧怔道:“霍姑娘认得我?” 
“敝帮京师之中也有眼线”,霍澜沧笑笑:“更何况金陵杜家衡之名,这江淮一带何人不知?” 
杜镕钧听她夸耀父亲,心中大慰,随即冒起一丝念头,只是转眼又被自己按下——非亲非故,人家又怎么肯为自己卖这个力气? 
一名帮众匆匆赶来,低声耳语了几句,杜镕钧勉强听见“官府”,“调兵”几个字眼,霍澜沧脸上不动声色,听完之后,才左右打量了一番,随手牵过她所骑那匹白马,对杜镕钧说道:“我等知道杜公子必然还有要事,不敢耽搁。杜公子大家出身,还能为难之中挺身相救小楠,在下佩服。这匹马也是我一向乘骑,叫做踏月,送公子你做个脚力,青山绿水,后会有期。” 
这话就是赶人了,但是杜镕钧心中却是一震,这匹马全身上下无一根杂毛,一眼看上去矫健如龙,武林中人,对骏马一向爱如性命,这女子却说送就送,送的偏偏还是一面之缘的陌生人。 
杜镕钧本来也要说几句什么“无德无能”、“愧不敢当”的门面话,张了张嘴,却是一句“多谢”。 
霍澜沧拍了拍马后的包裹——“这里还有四百两银子,公子你一路当心。官兵将至,我们还要避一避风头。” 
说完之后,她回身就走,帮众也连忙跟上,只有那叫“小楠”的女孩儿,似乎还有话要说,回头笑个没完。 
“小楠,你今天祸还闯的不够么?”霍澜沧没有回头,声音里颇见威严。 
小姑娘连忙吐了吐舌头,追上几步,又回头,对杜镕钧笑吟吟地说:“我叫沈小楠,今天多谢你啦!” 
转眼间,铁肩帮一干人等走的干干净净。 
铁肩帮,铁肩帮,杜镕钧翻身上马,思忖着“铁肩”二字的涵义,胯下那匹“踏月”犹自嘶鸣不已,似乎不解往日的主人为何这等绝情离去。 
“铁肩担道义,辣手著文章!”杜镕钧脱口而出,七年前,当朝御史杨继盛弹劾严嵩,英勇就义,天下无人不仰慕他的高风亮节,难道铁肩——是这个意思么? 
朝廷昏聩,严嵩父子一手遮天,能担当起道义的“铁肩”恐怕也是所剩无几了。郁郁地催马,杜镕钧不再耽搁,向着金陵城飞驰而去。 

 
 
上卷 第三章 忠魂耿耿 

应天府是大明南京,权重一时。 
昔日方杜两家风光之时,应天府尹也曾登门拜访,自命清高风雅,求得一赴方家梅花宴和杜家的澄心诗会,只是杜家衡犹可,方北辰却是自小濡染王学,堪称左派,对官府一向嗤之以鼻,丝毫不放在眼里。以至于到了锒铛入狱,应天府上下人等无一个关照的。 
那群小人……杜镕钧一边自顾自向前走,一边骂道。 
骂归骂,一旦被那群“小人”看见,一样吃不了兜着走。尤其是霍澜沧霍女侠,送银子送马,却偏偏忘记送样兵器。一路上私坊兵刃多半中看不中用,官坊又不敢去买。杜镕钧忍不住怀念自己用惯的那把松绿剑,不知被谁捡了便宜。 
“镕钧?”忽然,一声极低的呼喊,杜镕钧吓了一跳,险些就要出手。他匆匆回头,几乎是喜极而泣,勉强压底了声音,喊着:“敬美兄!” 
身后公子还不到而立之年,当时已是名满天下,他名叫王世懋,字敬美,嘉靖三十八年的进士,官居太常少卿。其兄长就是后七子之首,名满天下的王世贞。前年的澄心诗会,杜家衡曾极郑重地向金陵士人引荐,当时王世懋傲居首座,杜镕钧也曾上前把酒吟诗,二人虽只有数言,却是相见甚欢。 
“镕钧,你怎么还敢大白天地在街上行走?”王世懋埋怨一声,就连忙带他回了客栈。 
“令尊大人尚未处决”,王世懋开门见山:“我和兄长也曾试图营救,但是听说此事是严世藩亲自下令,恐怕无人可以周旋。天道自古不公,镕钧,你节哀顺变。” 
杜镕钧勉强控制自己的情绪,这样的局面,他何尝没有早早料到?深呼吸了一口,杜镕钧恳求着:“敬美兄,我别无他求……能不能,让我看他们一眼?” 
王世懋犹豫许久,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出去谋划一番,镕钧,你在这里等我。无论如何,千万不要走开。” 
杜镕钧点了点头,王世懋刚刚走开,又回头道:“此事我必然尽力,但是若不成功,贤弟不要怪我。” 
说罢,他匆匆出门,将杜镕钧一个人留在客栈的上房里。 
杜镕钧心乱如麻,只躺在床上,新换的棉被,很是柔软,他却辗转反侧,无论如何也睡不安稳。 
王世懋……究竟是官场中人,有几分可以信任? 
杜镕钧越想越烦躁索性脱了衣裳,闭目养神,他的生死已经全部放在那个只有一面之缘的王世懋身上。若是他真的出卖自己,也就罢了,反正家破人亡,报仇无望,徒留又有什么意思? 
夜色一点点降临,杜镕钧心中的恐惧也一点点上升。几乎就在他忍不住披衣而起的时候,听见了一声清朗的高笑:“大人,请!” 
杜镕钧的心,立即沉到了秦淮河底。 
“王少卿大驾光临,如何就住在客栈里?”另一个声音随即响起,连同若干脚步声:“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王大人的行囊搬去官邸?” 
“不忙。”王世懋笑道:“小弟路过金陵而已,只是记得大人曾经以一曲《金陵怀古》震动京师,特地前来拜访。” 
太常少卿虽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官,王家兄弟的文名却是当朝司南,他兄弟今日说一声“好”,明日便是洛阳纸贵,跻身名士一流。 
那声音竟然激动到发颤:“是么?是么?没想到下官拙文还入得了王氏昆仲的眼……”这一激动,连下官也出来了。 
“哈哈哈哈……”王世懋长笑一声:“大人且在庭中小坐,我取几卷兄长的文集,和大人同阅。” 
吱呀一声,房门已经推开,王世懋闪身进来,抹了抹头上汗珠,勉强笑着:“镕钧好宽心,居然还能高卧。” 
杜镕钧连忙穿衣起床,这才发现脊梁已经全湿了,长出了口气:“王兄,多谢。” 
“不必。”王世懋也不再多说,“我将府尹拉来谈诗,镕钧,客栈下有人接应你,你速去大牢,出来之后不必回来见我,立即离开金陵。” 
“是。”杜镕钧点头。 
“千万不要动蛮”,王世懋又拍了拍他:“不是愚兄贪生怕死,只是国难当头,要留下有用之躯……” 
杜镕钧知道他为自己担当已经够多,一咬牙,立即就向外走去。 
“等一等”,王世懋递过一柄短刀,柄上刻着一个“王”字,他微微一笑:“这是当年查抄王振府找出来的古物……万一,真动手了,留着防身。” 
杜镕钧心内感激已无话可说,将匕首塞进怀里,匆匆出门而去。 
“娇花巧笑久寂寥,乱世碎琼瑶”,王世懋的声音在身后扬起:“大人此句甚妙,甚妙啊!” 
“杜爷。”刚刚下楼,一名朱衣男子就走了过来:“请。” 
※※  ※ 
应天府的大牢,戒备果然森严,穿着一身牢卒的衣裳,每走一步,几乎都忍不住一抖。 
快要见到爹爹他们了……杜镕钧心里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落在锦衣卫那群人手里,本来就没什么好下场。 
但是,牢门打开的一瞬,杜镕钧还是几乎吼出来。 
角落里,缩着两具躯体,杜镕钧一眼看上去,居然分不清谁是爹,谁是娘。 
破衣已经成了褴褛,膝盖的白骨触目惊心地流着浓水,扭曲而变形的脸,以及被铁链压着,不知有没有折断的手。 
“爹,娘!”杜镕钧再也忍不住,跪倒在地上。 
母亲似乎是第一个反映过来,刚要尖叫,就被父亲拉住。杜家衡扫了杜镕钧一眼,哑着嗓子:“起来,什么样子!” 
杜镕钧膝行上前,哽咽到一句话也说不出。 
“你,你怎么进来的?”杜家衡勉强睁开眼睛,眼角的伤口迸裂,又一股腥浓的血水流下。 
“是王世懋,王公子。”杜镕钧知道父亲脾气,最受不得恩惠。 
“王家兄弟,果然名不虚传。”杜家衡似乎宽心了些,叹了口气。 
一旁的母亲屡屡想要说话,但是看了看夫君的面色,还是忍住。 
“难得你孝心来看我一眼”,杜家衡勉强笑了笑:“爹娘死了也闭眼了……嘿嘿,我不该听你方世叔的话,明哲保身啊……反正左右是个死,还不如死前……咳咳,做点事情……” 
杜镕钧想问问方家上下的下落,却又不好意思出口,想了又想,问道:“大哥呢?” 
“镕裁……”母亲再也忍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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