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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思与反抗-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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证,从而遭到加倍的打击。在组织中,权力是分配的,正如任务是委派的。高度意识形态化的组织更是如此,怎么可能容许存在“独立王国”,存在自外于组织的文学使命和目标呢?全国的报纸、刊物、电台、剧院、出版社,统统进入了有组织的网络,而成为党的喉舌和工具。这就是列宁著名的《党的组织和党的文学》在中国的具体实践的产物。后来有人在翻译上闹小花样,把“文学”换成“出版物”,其实本质是一样的。“在某种组织生活中,那里的空气是强迫人的。”胡风是建国后第一个呼吸到这笼罩的空气而感觉窒息的人。置身在“僵尸统治的文坛”,他说:“许多人,等于带上了枷,但健康的愿望普遍存在,小媳妇一样,经常怕挨打地存在着”,“但我们是,咳一声都有人来录音检查的。”他要求具有创作天才的路翎“拿出东西去,从庸俗和虚伪中间来歌颂这个时代的真实的斗争”。但是,他和他的同伴们的许多作品,都得不到发表和出版的机会。他们劫余的通信,至今仍然留有在这方面到处碰壁的失败记录。至于他个人,“一动笔就要挨骂”,“不动笔也要挨骂”。他说:“现在才懂得了何其芳同志在文代会后说的话:不能给国统区作家有创作机会”。他致信牛汉说:“现在有权者所要的是没有过程的战斗,无根的花,或者失心的声音。那又何必写呢?当然,主要的问题不在这里,如你所感到的,要我沉默!”他通过痛苦的个人体验,清醒地意识到:“在一个罩子下面”,“‘理论’问题仅仅是一个表现,这里面所要的是一个对特定个人服从的军事服从的企图”。“教条主义不过是一种表现,骨子里是恶毒的军阀主义在统治着,或者说,在争取巩固统治权。”军事化管理与权力,是这里的“一大结”。

  组织及组织化生活,是群众性政治运动的物质基础。唯其有了这个基础,才可以使运动的空间在瞬息之内扩及全国,在时间上,使运动得以周期性的发生。从有名的运动到无名的运动,几十年来,大小事件,均呈“运动效应”。这里的所谓群众性运动,与历史上出现的真正的群众运动是有区别的。后者由广大群众自身利益所激发,因而带有一定的自发性质,如巴黎公社;前者则是自上而下地,按照权力意志推动群众有计划有步骤地进行。在政治运动中,把主义和思想教条化、教义化,从原来的经典意义的征引到后来的言必“最高指示”;把阅读制度化、教义化,从有组织的学习发展到后来的“天天读”,还有祈祷般的“早请示,晚汇报”,等等。于是,领袖及其思想被绝对权威化了。个人崇拜和信仰主义盛行。在某种意义上说,文化大革命就是一场现代宗教运动,而作为宗教运动是其来有自的。在宗教运动中,除了“教主”的思想以外,根本不存在其他任何思想。所以,像遇罗克、张志新等极个别富于独立思考的人,就不能不被当作“异教徒”一般被残酷处死。胡风所以对张志新表示特殊的好感,而且一再提及,是可以理解的。著名宗教家威廉·詹姆斯在其著作《宗教经验之种种》中说:“圣徒对极微末的对神的侮慢必须愤怒,神的敌人必须受耻辱。……圣徒的脾气是道德的脾气,而道德的脾气往往是残忍的;它是党派的脾气,而党派的脾气是残忍的。”对这种极其褊狭残忍的宗教情感,他称之为“奉神病状态”。罗素也指出:“历史上无论什么时期,只要宗教信仰越狂热,对教条越迷信,残忍的行为就越猖狂,事态就变得越糟糕。”当胡风的“问题”尚未发展成为“事件”以前,在文化界已经招致众多圣徒的谴责了。其时,《文艺报》编辑向有关的知名人士征集批判胡风的文章,“几乎都一致感到很气愤。”真可谓“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及至把胡风正式定为“反革命”而进行公开声讨,文艺界群众大会那种神圣而盛大的愤怒,也便可以想见了。胡风“集团”事件,其实是“权势者”与“知识者”合谋的产物。这是明明白白的。

  群众性的政治运动是造神运动,同时也是造鬼运动。在运动中,一个或无数个“反面教员”根据预设的目的给制造出来,然后采取公开“斗争大会”——相当于斯大林时代的“公开审判”——的办法,不断施加压力,直到使之彻底孤立,投降屈服为止。这其间,也当辅以其他手段,但惩罚手段是主要的。顾准在日记中有一段关于反右斗争的记录,说:“大开斗争会,既通过群众路线教育了被斗者,也教育了斗争者,并从斗争者与被斗争者中物色了积极分子与骨干分子。于是有的人是经过恐怖达到了屈服,有的人方式不同一些,‘自觉地’成为积极分子,但总的说来,无非还是从恐怖到屈服而已。”群众斗争大会使人们长时期处于被动员的状态,使斗争者在狂热中失去理智,使被斗争者愈来愈显孤立,抵抗力下降,以致丧失信念,感到精神崩溃。行为主义心理学家有一个“强化”理论:在“斯金纳箱”放置强化物,通过奖赏,强化某种行为模式。与此相反,塞利的“系统性压力”理论通过实验证明:对老鼠施加系列压力,结果出现“一般适应性症状”,从惊恐反应阶段、抗拒阶段到衰竭阶段。人是高贵的,却又是不堪折磨的。然而,群众性斗争运动,就是这样一个对人类同时进行奖赏和惩罚的试验场。由于阶级斗争和群众专政已然成为公理,种种非人道行为也就成了最高意义上的“革命”。群众性运动的“天然合理性”使法律成为多余的屏风,良知和理性遭到公然的践踏,人性中最丑恶的部分——凶残、贪鄙、虚伪、嫉妒、阴险狡诈,都被道德化,正义化了,告密与诬陷成了时髦的勾当。真诚保持沉默,世界唯余一片附和的喧哗。

  胡风“集团”事件就在这样一个文化生态环境中展开。这个环境,是不利于一个正直的公民的生存的,尤其是知识分子。延安时期,“工农兵”被确定为革命的主体;新中国成立后沿袭下来,致使知识分子必然下降为附属的等级,可以随意处置的等级。“阶级论”被儒教化以后蜕变为著名的“皮毛论”。知识分子中,除了技术知识分子可供利用外,人文知识分子基本上在改造和打击之列。许多政治运动都是针对后者的,对此,敏感而脆弱的作家、艺术家特别容易产生自卑感。庞大而严密的组织,则进一步提供了可靠的心理依据。制度化心理的一个重要提示是:人是生而为集体的,不应当具有独立头脑的,必须听命于人的。在遭遇运动的压力以后,自卑会迅速转化为恐惧与焦虑。存在主义者把这两种心理状态当作哲学范畴加以探讨,是不为无因的。精神分析学家弗洛姆指出,一个可怕的结果就是:“逃避自由”。胡风的青年朋友、“中国的杜勃罗留波夫”张中晓说:“恐惧和畏罪,是中国道德实践的基础。”其实,这也是针对自由而发的。无论外在的自由还是内在的自由,一旦失去,就只有无条件服从。中国几千年奴隶根性的养成,就因为权力者致力于培养恐惧,从天罗地网到不测之威。

  近些年来,在讨论知识分子的时候,常常提及“人格”问题。人格的建树,除了土壤,同精神气候如何大有关系。“风号大树中天立”,这是罕有的。心理学家认为,焦虑作为一种人格特质,在具有恐怖症状的焦虑状态中可以观察到人格的解体。所谓人格解体,就是自我的丧失,独立性的丧失。1952年,胡风的朋友、著名作家老舍发表《毛主席给了我新的文艺生命》一文,说:“现在,我几乎不敢再看自己在解放前所发表的作品。”1955年,著名学者汤用彤在《汉魏两晋南北朝佛教史》重印后记中写道:“回头来看这一部旧作,感到非常惶悚。”胡风三十年代的朋友冯雪峰、四十年代的朋友乔冠华,在重大的理论问题上,与胡风是比较接近的。到了后来,也都先后反过来批判胡风、疏远胡风了。这种人际间的变化,是认识上的分道扬镳呢,还是出于自保的实际考虑呢?在“第二批材料”刚刚发布,而胡风实际上已经被捕将近十天的时候,中国文联主席团和作协主席团召开联席扩大会议。会上,郭沫若致开幕词,正式提出把胡风“作为反革命分子来依法处理”。与会700多人报以热烈掌声,并一致通过决议,撤销胡风在文艺界的一切职务。其间,只有吕荧一人公开为胡风辩护,但也立即招致会议一致的驳斥。这一幕,可以看作是中国知识分子作家群体的一次即兴表演。自此以后,批判性大会迅速扩展至社会各界,已经是集体人格——“国民性”——的更大规模的巡回演出了。

  1979年,胡风获释时,向儿子晓谷说:“有没有一种能使人头脑混乱的机器?”由系统控制所引起的恐怖是巨大的。爱因斯坦说:“人们应当明白,人的组织制度同人的心理状态是相互影响的。”组织生活与群众斗争把个人抛向波涛掀天的大海,使之深感孤立无援,于是始而被迫继而自愿服从集体,也即权威的支配。奥地利作家卡夫卡在小说《判决》中叙述一个关于权威的故事:父亲疑心儿子反叛他而判决儿子投河,儿子不敢违抗,死前还低声喊道:“亲爱的父母亲,我可一直是爱着你们的。”对于外部强加的意志不作抵抗,而是无条件顺从,甚至本能地顺从,从行动到思想、感情、态度,表现出高度的一致性。这正是现代文化专制与传统文化专制不同的地方。

  胡风“集团”事件作为政治事件,完全是人为的悲剧。胡风的问题,始终没有超出文化…文学的范围。国家到底应该在多大程度上介入人类的精神文化活动?权力可否、或者在多大程度上成为文化的仲裁者?1957年,毛泽东发表《关于正确处理人民内部矛盾的问题》,提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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