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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淮歌飞-第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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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荻姑娘……那你……”
“我不过是刚刚出力狠了猛地头晕……”沙媺说着全身不禁又开始剧烈地疼起来,忙扶着小厮站起来,“我先回万宝楼……你们和史大人说一下……”
沙媺慌乱地下了城楼,双手扣着手腕,本就爆出青筋的手腕霎时间血红一片。“又毒发了……”沙媺心知不好,日头正烈,她却如进入冰洞般汗毛直竖。
“沙媺,沙媺……”李开本来是去万宝楼催粥的,一见到沙媺倒在地上,身体蜷曲仿佛弯成了一张弓,心头仿佛被撕裂了一般,抱起沙媺便向万宝楼里跑去。
“你……把我绑在床上……就出去……半个时辰后再来,史大人那人手不济……”沙媺冷汗沁湿了衣服,李开急忙拿过毛巾给她擦拭脸上的汗和满手的血水。
“你快去拿绳子来,我要换衣服!”沙媺喘息着让李开出去。
李开心中着急,只得先依了沙媺的话。沙媺换下衣服,便拿瓷枕一阵狂砸,只砸得瓷片满地。李开听见声响,推门而入,一捆绳子扔在地上,只是将沙媺拥在怀里:“媺儿,别怕,我在呢……”
沙媺嘴唇发白,双手打颤着,无力地抓着李开的肩,眼泪却是不断地落下来,“绑我……快绑住我……”
“不……媺儿……”
“我控制不住自己……”沙媺在李开怀中不断发抖,想要撕扯自己的头发,却被李开拥得更紧。
“我好热……把我绑床上……绑床上……”沙媺力气陡增,跳起来将李开推到一边,“快绑啊!”
李开不可置信地看着沙媺,怎么好好的一个人会变成这般:“媺儿,你到底怎么了,不要这样……”
“绑我,绑我……”沙媺白森森的牙齿里溢出血,“绑我……快……”说着便将双手抵到李开面前。
李开一手抓过沙媺的双手,“媺儿……你让我怎么舍得?……是了,你是中了牛金星的七步毒,我以前只是耳闻,不曾想这般厉害,你该对我说呀,媺儿!”
沙媺抬起泪眼看着他:“我现在……不可怕么?”
李开把沙媺扶到床上,仍然牢牢抓着她的手腕不放松,任凭她双脚踢蹬在他身体上。
“媺儿,你何必那么拼命?”李开想再说什么时,却是哽在喉头,说不出口。
“李开,我好了,你快回去吧,我再歇一歇就走。”半个时辰后,沙媺如虚脱般歪在床上,催促着李开走。
李开也不知道自己想再说些什么,刚走到门口,沙媺支撑着坐起来道:“等等,你……万事小心。”
李开向她轻轻一笑,“放心,你先躺着歇息吧。”
“好。”沙媺心头一热,看着李开出门后,她只坐了半支香的时间稍稍恢复气力后就又拿起双剑,奔向城楼。
“媺儿,你没事吧……去了那么久……”萧伯梁见沙媺奔上城楼,远远地喊道。
“没事,清兵又要开始攻城了,你们小心!”沙媺见清兵又压地而来,不禁有些后怕,她不知道自己还能支持多久,只盼着自己不要在萧伯梁面前倒下,免得增添他的烦忧。
“史阁部,城中米粮尽了……明日开始,怕只有些野菜汤了。”沙媺向史可法轻声说道。
史可法点点头,“我知道了,你去吧。”
沙媺也无言,只好退下,准备迎接清兵的再一次袭击。几日没有米粒下肚,再加上毒性的折磨,沙媺脸色变得灰黑,她知道城中的老百姓都把口粮省下来给守城的兵卫们吃,自己却只喝着深井中的浑水,有的老百姓竟是把城里的柳树枝条、树皮摘下,扔到锅里煮汤,权当充饥了。沙媺看到这情景再不忍心,只得将自己那一份粥让给别人。可是这也十分有限,虽说自己曾经行军打仗,但是她是稳坐军中帐,凡事都有手下的人来处理,饥一顿饱一顿都有,但两三天只喝水度日的生活却是从未经历。她又想起了李开,她不知道他在那边守城是否能平安。直到萧伯梁拉过她,帮她格挡一名清兵的砍杀她才回过神来,慌忙拔出双剑,奋力刺杀。
清兵粮草充裕,又是分成数批冲击,是以他们的体力也恢复得很快,像是打车轮战一般地一阵一阵冲上城来。城墙上的砖缝里都布满鲜血,如一条小流般滴下城去。一些年长的妇人,实在没有法子,便拿着碗去接那些掺着尘土的鲜血,不及沉淀便给自己的孙子吃,如此腥膻的东西那些孩子如何肯吃,都哇哇大哭不止,那些妇人只好捏住他们的鼻子作好作歹灌下去。
活着,要活着。扬州城里所有人都在心里如此叹息着。
多铎仿佛来了兴致般,激战了几个时辰后,又鸣金收兵。他是想用猫玩老鼠的方法,将扬州城里所有的人玩死。他虽然很想让这场战争快些结束,但他更想看看扬州城里那些负隅顽抗的人的下场。
饿死,是一个非常痛苦的死法吧?他没有试过,但是,他想让扬州城内的百姓试试,看看他们的死状是如何的惨不忍睹。
太阳毒辣辣地照着,城中的柳树没有了树皮在阳光的照射下蔫了下去。没有了花儿、鸟儿的春天,那就不是往日的扬州城了。史可法干涸的喉咙里一时间竟冒不出一个字来。城墙上堆垒着战死的士兵,而城墙下一具具饿殍倒在路地两旁。太阳还在毒辣辣地晒着,将城墙的砖块烤得烫手。“四月里就是如此炎热的天气,不啻是六月飞雪,是不好的征兆啊!”史可法心中想着,掀开火漆封印的铁盒子,拿出一把鸟铳对准了清兵中跑在最后面的一个牛录开了一枪。那个牛录应声而倒,城下一阵大哗,引得史可法身畔的参将许瑾大声叫好。史可法脸上看不出任何笑意,只是将鸟铳丢给他,“这个给你了!”
“是!许瑾必和大人一起死守扬州!”许瑾只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用沙哑的声音响亮地回答着史可法的话。
史可法开裂的唇皮上渗出血来,只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说了个“好”字。他又望了望沙媺,笑道:“可惜我没有一个女儿如沙姑娘般骁勇善战。”
沙媺笑道:“史阁部错爱了,扬州城内百姓都是您的子民。一个好官能爱民若子,您就是一个好官,哪里用得着发愁没有一个好女儿呢?”
“小丫头伶牙俐齿!”史可法和沙媺并肩走过城墙,看着清兵阵营中的火把,缓缓道出了一段往事,“大家都知道左公是我的恩师,但大家不知道我恩师入狱后的惨状——他在狱中受到炮烙的酷刑,我换上破旧衣服,穿上草鞋,背着筐,用手拿着长锹,装做打扫脏东西的人,狱卒暗暗地指点我恩师呆的地方,当我看到恩师时,他的脸和额头烫焦溃烂不能辨认,左边膝盖往下,筋骨全部脱落了。恩师听出是我的声音,可是眼睛睁不开,于是奋力举起胳膊用手指拨开眼眶,目光如炬,恼怒地向我大喝:‘没用的奴才!这是什么地方?可你来到我这里!国家的事情,败坏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我已经完了,你现在还在做这儿女之态,天下事谁能支持呢?还不赶快离开,不要等到坏人捏造罪名来陷害你,我现在就打死你!’恩师摸起地上的刑具装作要打我,可我哪能不知恩师的心意呢,只得走了。我恩师的肝肺都是铁石所铸造出来的啊!”史可法讲着讲着眼中已有泪花闪动,沙媺明白史可法是用他恩师对他的教诲来激励自己,她心中更为感激,“沙媺身心全属大明,为大明生,为大明死。只盼能多杀清贼,多年后还能与史阁部煮酒论英雄。”
“我今日能有你这么一个忘年之交也很快活!”史可法嘿嘿一笑,转眼间看到他的夫人扶着个小丫头上来。史可法见他夫人虚弱得不成人样,心中一酸,“你怎么来了?”
“老爷,这个是我和底下的两个丫头连夜缝制的。手上没有力气,缝得歪歪扭扭,但好歹有个形……把它挂上,让我看看!”史夫人递上自己缝制的旌旗。
史可法在将士面前打开了那面数十尺大小的旗帜。许瑾将它挑起在旗杆上,史夫人抬头望着用黑线缝成的“明”字,眼角细细的皱纹舒展开来,“你们为国效力,我只呆在家中,一无所用。昔日有梁红玉擂鼓助战,我不中用了,擂不动鼓,只能绣这面旗帜,希望你们能和我家老爷一起保家卫国!”
“是!”将士们纷纷答应,看着红底黑字,心中早已坚定了必死的决心。
“有妻若此,夫复何求?”史可法凝望着夫人的背影,喃喃说道。
萧伯梁听到了这句话,向着沙媺看了一眼,却巧沙媺也正望着他。四目相对都忙忙地避开了,又不约而同地向前几步,向城下俯视着。
再过得一日,城中的野菜都被挖尽。一些老百姓从停尸房中拉出一些正在腐烂的尸体放进锅中煮食。起初还有人阻止,到后来几乎人人为之,有了力气才能活命,才能打仗,才能谈得上保家卫国!
但沙媺不肯吃那肉汤,史可法也不肯吃,很多很多守将都不肯吃。史可法让两个士兵抵着他的背,坚持不让自己倒下去。自扬州城围之日,他已有五日五夜都不曾合眼了。
“象升兄,如你所说,人非铁石,但你我之心皆如磐石不可转也。弟自知难及兄长一二,现清兵压境,难挽狂澜,弟恪尽职守,唯肝脑涂地报得君王,死亦无憾!”
他写了五封遗书,自知城内人心惶惶,自己早晚是要一死的。覆巢之下无完卵,史夫人接到史可法的遗书,已然没有了眼泪,只是将白绫抛到梁上,自缢在府中,“老爷,我愿意先你而去,断你后顾之忧!”
多铎十万大军向这座将死的城池吹出最后进攻的号角。撞击城门的大木、攀登城墙的云梯和着数十门红衣大炮的轰鸣。清军已经把所有的军队集结到扬州城的大门。庄子固命副将们死守侧门,自己和李开一起奔赴大门相助史可法。
“沙媺,你怎么又上城了?你……不能沾到血,你怎么又……”李开拽住沙媺的手臂,声色俱厉地要她下城。
沙媺笑道,“你怎么了?你一向最懂我的,为何到这关头却说这种丧气话?”
李开不想引来更多人的目光,只好柔声道:“那你跟在我身后,不要再那么拼命……”
“弱质虽非男,未忍蹈犬豕。不死不成人,一死良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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