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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衣三部曲-第5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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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青衣重点油灯,道:“妹子,多亏你救了我和大哥,青衣还没有叩谢。你一定还没吃饭,如不嫌弃,就先喝碗粥吧。”

“大哥?”徐婉儿心中醋意又生,对丁鱼道,“你的妹子真是聪慧可人,照顾得你如此周到,难怪你……我便喝一碗。”

段青衣笑靥如花,将莲子粥递给徐婉儿。徐婉儿接过碗,却转递给丁鱼。丁鱼一怔,见徐婉儿粉面含霜,连忙接过。徐婉儿伸手指了指丁鱼的嘴。丁鱼苦笑一下,只得开始喝粥,心中五味杂陈。

段青衣轻声轻气道:“妹子,你适才说,有人要杀我大哥,到底是怎么回事?”

徐婉儿思忖片刻,答道:‘他这么寡情薄义,自然有人要杀他。段姑娘,你知道吗,最想杀他的人就是我。“段青衣一愣,随即微笑道:”妹子说笑啦!“

徐婉儿眼珠一转,冷笑道:“我可没有说笑,我明告诉你吧,刚才的那碗莲子粥里,我已放了徐门的断魂散。中此毒的人若没有解药,一时三刻就会七窍流血身亡。”话音未落,只听丁鱼闷哼一声,脸色骤然变成铁青,手中的碗失手落到地上。

段青衣吓得花容失色,连忙上前两步,搀住丁鱼的胳膊,只觉得他手臂簌簌抖动,像是痛楚难当。

段青衣用诧异的眼神看着徐婉儿。徐婉儿转身面对着她,面罩寒霜,道:“你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试试看,有没有觉得天池、膻中两穴,有酥麻胀痛的感觉?因为你也中了我徐门的断魂散。昨日给你治伤之时,我已给你下了药。”说罢,突然出手,在段青衣的天池、膻中两穴上各点了一指。段青衣只觉得两穴骤然像针扎一般,不禁一声低唿,松开丁鱼,捂住肚腹蹲下身去,疼痛难当。

丁鱼挣扎道:“婉儿,请你……放过段姑娘。对不起你的是我,跟她没有相干。”

“怎么不相干?若不是她,你怎么会对我……”徐婉儿脸上一热,说不下去。丁鱼肚里如刀绞一般疼痛,知道药性已然发作。他身子软倒,低声道:“妹子,以往我待你的那些不好,这便全抵消了吧—”突然声音哑住,已被徐婉儿点中了哑穴。

徐婉儿停了片刻,脸色微微和缓,对段青衣道:“这个负心寡情的家伙对我无情无义,我不杀他,难消心头之恨。不过嘛,你终归是无辜了些。好吧,我便饶你一命。好在我这里还剩一粒解药,正解断魂散之毒,你便服了它吧!”说罢,从怀中拿出一粒蓝色的丸药,递给段青衣。

段青衣抬起头,手不住地抖动,但还是小心翼翼接过药丸,低声道:“谢谢妹子。”她挣扎起身,竟走到丁鱼旁边,将丸药放到他嘴里。丁鱼想要推拒,无奈身子松如轻棉,嘴巴无法并拢。段青衣用水送人丁鱼的口中,帮他服下了丸药,转头对徐婉儿道:“好妹妹,一命抵一命,你放过他吧,青衣来世也要报你的恩德。”

徐婉儿脸色苍白,痴痴伫立半晌,才低声叹道:“罢啦,罢啦。”身形一晃,出了门。

段青衣回身看着丁鱼,突然跪了下去。丁鱼身子酥软,神志却清,吃惊之下,只见段青衣泪流满面,颤声道:“高大侠,我给你磕头了。”说罢竟咚咚咚地连磕了三个响头!

丁鱼连连摇头,苦于哑穴被点,却说不出话来。

段青衣道:“青衣这条命,全赖高大侠数次舍身相救,此番恩情难以报答。高大侠古道热肠,扶危济困,让青衣很是敬佩。按说青衣不应再提别的非分之请,可是家父蒙冤遇害,此仇不报,青衣有何面目去见黄泉下的爹爹?青衣已命不久长,但愿高大侠体恤孤女的一片孝心,勉为其难答应我两件事,青衣就是来世做牛做马,也要报答您。我爹爹劫走狗官薛时冲的那批银子,就藏在保定城西抱阳山中丰陵湖畔的玄清观,请高大侠代为赈济灾民。我知道高大侠义薄云天,一定会答应我的。另外,还有一事,想请高大侠……”

她略一踌躇,终于下了决心,道:“家父被人暗杀后,小女子到处寻访,却找不到杀我爹爹的凶手。后来锦衣卫一位家父帐下旧将,查明了家父的死因,原来害我爹爹的是个心狠手辣的恶魔,武功很是厉害。高大侠虽然也武功卓绝,但我绝不想您为了我的家仇以身犯险。倘若那恶魔的武功比高大侠高,小女子便当没有开口;如若那恶魔的武功不及高大侠,那我斗胆求高大侠——”她的目光中充满了仇恨,续道,“杀了这个恶魔,帮我雪了这血海深仇!”

“这人名叫——”段青衣紧咬牙关,眼睛像冒出火来,从牙缝中迸出两个字,“丁鱼!”

第七章 惊天一刺

孤雁峰下秋草亭。一带碧水在此回旋,化为一个沉寂如镜的清潭,水波不兴。亭边一个白发老者正在垂钓,旁边一青衣童子侍立。一主一仆,如在画中。

鱼竿长约两丈,在老者的手中纹丝不动。老者微眯双眼,盯着水面,纹丝不动。童子似有不耐,不时抓耳挠腮。老者慢吞吞道:“才三个时辰,就没耐性啦?”

童子道:“老爷,都好半日了,一条鱼都没有钓上来——”刚说一半,却见老者的鱼竿突然簌簌抖动,弯成了弧形。

童子喜道:“老爷,鱼咬钩啦!”老者的袍袖抖动两下,道:“不是鱼,是人。”缩臂回竿,鱼钩上空空如也。

不远的河汉里轻轻荡出一叶扁舟。船头伫立着一个年轻人,一身皂衫,背负双手。那船上仅他一人,无桨无篙,但如同有人操控一般,稳稳驶来。距岸两丈,那人一撩前襟,脚尖一点船头,如苍鹰般落到岸上。年轻人回身望着潭水,深吸一口气,道:“此地游目骋怀,想不到名动京师的一代名侠竟也有流流觞曲水之雅。”

老者微笑:“路人借问遥招手,怕得鱼惊不应人。阁下身上的无形劲气,却是惊了老朽的鱼啦!”

年轻人道:“此地水质过清,本来就无鱼可钓。别人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苏大侠效仿姜太公,怕是钓翁之意不在鱼吧?”老者捋了捋胡子,笑道:“姜太公钓的是周文王,我钓的只是鱼而已。”

年轻人道:“鱼上钩吗?”老者道:“上钩。”年轻人一愕,低头看了看,道:“我看不到。”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螳螂只晓得蝉是自己的鱼,却不知道自己也是黄雀的鱼。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芸芸众生,大多是被名利所钓的鱼。”

老者笑毕,又轻轻加了一句:“丁鱼也是鱼。”

大刀苏,小刀丁。大刀是冠盖满京华的大侠,小刀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杀手。可是齐名的大侠和杀手,却始终没有朝过相。

太阳升起时,月亮就隐没;月亮出来时,太阳已经落山。这二人,一个如日中天,坦坦荡荡,冠盖满京华;一个如月吐华,神秘莫测,却足以照亮黑夜。二人面对,惺惺相惜,心中都兴起了敬佩之意。

丁鱼躬身行礼,道:“多谢苏大侠仗义相救。”

苏野桥摆摆手:“丁先生客气了。举手之劳,何足挂齿?”捋捋胡须,眯眼看了一眼丁鱼,“几年来,江湖中将我与丁先生并提。苏某久慕丁先生大名,只欲一睹风范,前年连发了六道英雄帖约丁先生一战,丁先生都避而不见。时至今日,机缘巧合,方能与丁先生相会,真有缘铿一面、相见恨晚之感。”

丁鱼道:“苏大侠德高望重,侠名远播,是武林中的泰山北斗。丁鱼是个刺客,干的是见不得人的勾当,又自知远非您的敌手,故此望风遁逃,让苏大侠见笑了。不过,苏大侠救了丁某,这条命已是苏大侠的,苏大侠若想为武林除害,替天行道,丁某今日就应命,领了苏大侠的帖。”

苏野桥摇摇头:“此一时彼一时,老夫已年届耳顺,早已没了和先生一争高下的心思。”丁鱼却道:“苏大侠,丁某不才,早就想领教你的旷世神刀。能见识一下您天下无双的刀法,丁某死亦无憾。”说罢,目光中精芒陡现。

苏野桥眯着眼睛,看着丁鱼,半晌才摇了摇头,微笑道:“今日,我不会和你交手。”丁鱼道:“我虽然受过伤,但已无大碍。”

“已无大碍?你的胸口遭受了重创,内外交困。虽经徐姑娘药石调治,但经脉纠结,无法通畅,凭我的功力亦不能打通你纠结的经脉。要一得痊愈,须得你自身内力充盈,全力冲击伤处,再加上外力相助方能见效。”

丁鱼道:“伤好与不好,丁某已然置之度外。能与苏大侠切磋技艺,吾愿足矣。”苏野桥不置可否,话题一转:“适才你说这里是风雅之所,是错看这条河了。老夫在此闲坐,也不是钓鱼,而是吊古。”

他的目光投向悠悠的河水:“此河名叫易水。雄发指危冠,猛气冲长缨。饮饯易水上,四座列群英。当年战国纷争之时,荆轲在此地白衣渡水,孤身单刃西抗暴秦,千载之下依旧豪气干云。荆卿虽为刺客,却秉承大义,壮怀激烈,言行无异于侠客。丁先生也是刺客,面对滔滔易水,心中感慨更应远胜老夫。”

丁鱼沉吟半晌,道:“我是刺客,从未想过要做侠客。”

苏野桥道:“可是据我所知,丁先生也是个有原则的刺客。有个三不杀,不知是也不是?”

丁鱼躲开苏野桥的视线,转头看着河水,一语不发。

苏野桥道:“前后我发过六张英雄帖,约你一战,你却置之不理。而今我意兴阑珊,你却要和我一战。丁先生,你今日渡过萧萧易水,大有壮士一去不复还的气概。唉,你哪里是来与老夫决战?分明是来——”他顿了顿,缓缓说了两个字,“求死。”

丁鱼一愣:“苏大侠竟如此自负吗?”

苏野桥正色道:“不然。我没有看轻丁先生。只是我察觉你的杀气远远盖不住你的悲壮。是非善恶,恰是世间最难分辨之事。看似贪官,却是一心为民的忠臣良将;看似清官,反倒是阳奉阴违的奸恶之徒。丁先生,”他稍一停顿,“你这次,恐怕是杀错人啦!”

这句话淡淡说来,却如滚雷在丁鱼耳际炸响。丁鱼目光中骤然露出了痛苦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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