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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叟曝言-第10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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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狗一般贱的,便敢无法无天,欺压村坊;你这两个贱人,口舌利便,狐假虎威,应得此报!初时认不得假虎,落后怕不知是个人,怎不大声叫喊,任凭他淫污?还敢说拳头上立得人,臂膊上跑得马?那一个我已杀死,这一个已作废人,便饶他一死,亦不为过!”飕的一声,掣起宝刀,喝道:“你们再敢放一个屁儿,便吃我一刀!”唬得女人重复发抖,连连磕头道:“但凭爷爷,只求饶命!”素臣问假虎:“宝音寺离这里还有多少路?”假虎道:“只这正东上四五里便是。”
素臣喝令驮那死尸回去,改过安分,勿再作孽送死。把两个女人提进里间,将门扣上。移过灯来,四面照看,见西首一间房子,铁锁锁着,扭开进去,见有三五条火腿,五七方盐肉,挂在梁间。地下三五坛酒,一囤小米,半囤高粮,瓶罐筐篮,七横八竖。架上一个小竹篮,上用木盆盖好,揭开看时,上面一大碗猪肉,两只鸡膀,一碗素菜,底下半篮小米干饭,饭上堆着一二十个米团,一二斤冷结水面。暗想:今日正是灶神生日,这里风俗,也与江南一般,替灶神上寿。因把灯放在地下,一手提了竹篮,一手提了一小坛酒,跨将出来。不防门外一条大汉,候在暗中,猛把素臣两臂拿住,喝道:“好滑贼!敢是饿得慌了,到人家来偷饭吃么?且送你到官,问个夤夜入人家,非奸即盗!”素臣道:“怎黑暗吓人一跳!这坛滑下来,打碎了不打紧,泼了一地的酒,岂不罪过?”那大汉笑了一声,忙进里边,提了灯,同素臣到灶下来。
那大汉是谁?原来即是匡无外。素臣一面起火,一面问道:“兄怎知弟在这里,直寻到此?”无外道:“我因出来寻你,听远远有哭声,想必你是听着哭声,跟寻去了;因也迎着那哭声一路走来。忽听你大喝一声,知有缘故,忙赶上来到这里,听你发落。却便宜这两个女人,那嘴好不利害,不杀便罢,该割掉他两个舌头!”素臣道:“弟亦隐隐听着哭声,寻声至此,岂知寻到这里,并没哭声,在窗缝中,见一只虎爬在炕上吃人,咬嚼作响。如今想起,却是交媾之声。必是那假虎命算该绝,致有此声。”无外道:“兄只顾说话,不要弄出火烛来,这酒饭即吃不成!”素臣道:“不妨,别事不能,这烧火煮饭,尽自去得!”无外笑道:“吾兄在家,成日烧过火来,怎容易说此大话?”素臣道:“凡事总只一理,何独烧火为然?就火言火:大约柴过多,则塞而不通,火性便抑;柴过少,则寡而无助,火力便微。欲物之速成,则柴把宜松;欲物之徐化,则柴把宜紧。视乎灶之大小,为用柴之权衡,而皆以疏通为主,则炊爨之道在是矣!”无外大笑道:“此论不独用柴,用人亦然;不独治爨,治国亦然。吾兄他日为相,其有如此灶矣!”二人一会谈论,酒饭俱热,搬到处边,狼餐鲸吸,须臾,把一篮饭、一坛酒,吃个罄尽。无外道:“我们好去了。”素臣道:“除恶务尽,先发制人,趁着酒醉饭饱,和你如此如此,包管成功!明日走路,也觉放心,可免吾兄长途跋涉!”无外连连点首,因拽上了门,一同大踏步望东而走。
一钩月色东升,两道行人渐少,秋风横扑,柳叶斜飘,正是秋深时候,离人肠断。迎头望去,早见一带高垣,连于霄汉,因令无外慢慢自来,自己如飞的跑到寺前,绕至寺后,越墙而进。但见重重屋宇,不亚千间,其间米粮、军器、牲类不一而足。素臣一连纵过五七重高垣,见是几重围墙,却是无门可入。只见东角门口,火光射出,因伏在暗处,见一小沙弥,提着灯笼,渐渐走近,满面泪痕。见他走得较近,使一掠燕势,掠到地下,掣刀在手,喝道:“你但嚷,须吃一刀!把进围墙的门路说知,便饶你命;若有半句支吾,立刻杀死!”那沙弥目瞪口呆,浑身抖战,咬着牙关,吱吱格格的说道:“爷呀,这墙是块板……板做的,爷只看……看那钉搭的,便……便是个门,把铁搭往左一拉,再往上一推,门……门就开了,里面的都是一样,有一句谎,便……便杀。”素臣道:“你为何满面眼泪?”沙弥哭道:“爷,”素臣喝道:“低些!”沙弥把袖子拭干眼泪,说道:“爷呀,咱一个舅子捆在后面厢房里,明日要杀哩!”素臣道:“你舅是谁?为何要杀?”沙弥道:“咱舅是个兵,京里人,杀败了捉来的。”素臣道:“有多少人?”沙弥道:“有八九个,说还有几个是官哩。”素臣道:“围墙内现有何人?”沙弥道:“和尚和七师太,还有京中下来的两个道士;师父被强盗杀了,师太们都去捉强盗了,留不多几个在内;只有个师兄,也在里面。”素臣地下抓起一把泥,塞在沙弥口中,把他腰间一条带解下,捆住手脚,撩在院中。复身转来,照着墙上,果有铁搭,如法拉扯,那门便开进去,刚进去,门即合拢,看里面铁搭,却在右边。
素臣走进院子,见廊下堆着些大包小札,东边楼上,灯烛辉煌,即飞身而上,站伏窗外。窥见靠里一张桌上,杯盘狼藉,上面坐一个道士,东西两个却就是日间在阵上兴妖作怪的妖僧、妖道,下面一个披发头陀,一个沙弥捧壶立着。看那上首的道士说道:“这原是靳公公的错意,依小道愚见,等他到了辽东,有了收管,去摆布他,真不费吹灰之力!今日反伤了许多心腹,又不能制伏他,岂不是错?幸而天网恢恢,今夜落在俺局里!”头陀道:“便伤些心腹,说不得了,只取他心肝,祭奠各位师兄,以消此恨便了!”妖僧道:“那廊下火器,该一齐拿去,恐少了不济事!”头陀道:“日里制他不住,今日好好的睡下,又没一毫准备,睡梦之中,烈火俱发,便三头六臂,也逃不脱!况那几间房子,只消一部火车,便立时煨尽;四面又有挠钩箭弹,怕他插翅飞上天去不成?”妖道掀须大笑道:“休说一个文白,再有几个,亦化作火灰矣!看他日间那般凶狠,岂知转眼即登鬼□,尸骸粉碎,骨殖飞扬!强梁之人,亦何益哉?”
素臣听到那里,连忙踅下房来,走到小房,摸出假墙,看那灯笼,还有小半枝蜡烛,明晃晃的点着,提来覆在衣襟底下,悄悄踅至东廊,搬了几件火器,安放楼下,听得楼上一片笑声。暗忖:这伙僧道,死在头上,兀自喜笑,反火烧身,自作自受,这才是天网恢恢哩!复到东廊,拣些火鸦、火鼠,揣在怀里;仍至楼下,取出灯烛,点着走线,摸出火鸦、火鼠,一齐淬着,望火器堆里乱丢将去。不一时,炮声齐发,火焰交飞,素臣跑出第二重围墙之外,手掣宝刀,守在门口。那楼下廊边的火势,煞也利害?但见:
火龙舞爪,火马扬鬃;火鸦与火鹊齐飞,火鼠共火球同走。火筒喷
处,碎纷纷万瓣银花;火桶倾时,乱滚滚千行赤溜。火雷迸击,真如炮
打襄阳;火车奔驰,俨似屯烧博望。烟迷室内,白猿雾昧目皆昏;焰起
云中,赤城霞烘林欲炽。柜橱椅桌,爆出金石丝竹各种声音;棂□门屏,
烧成碧绿红黄诸般颜色。殿梁飞去,半空中龙戏明珠;楼脊倒来,一地
里鸳飘翠羽。释加文佛入涅□,迸出满腔舍利;太上老君翻鼎灶,烧完
一嘴胡须。闪闪烁烁,活观音现出肉身;哭哭啼啼,鬼子母忽开生面。
三世佛俱归火宅,七世冤都出化城。试问昨宵是欢喜地,是污秽地,顿
成白地;何来今日是离恨天,是清净天,才见青天!
这火一发,势如天崩地塌,电走雷轰,吓得楼上四人,头顶上冒去三魂,屁门中吊出五脏,顾不得沙弥生死,都在楼檐上,涌身跳下。东廊火势已透,西屋烟焰横飞,金蛇百道,赤练千条,顷刻冲上空中,把天棚烧得哗哗剥剥,拉拉杂杂,纷纷滚滚,飞入半天,赤炭也似的,望着头上直打下来。妖僧见这势头,大哭而逃,刚跑出第二重假门,不提防素臣在外守个正着,□嚓一声,头已落地,那尸身便往外直扑过来。背后的妖道,缩脚不迭,被素臣一刀,劈破了半个太阳,连肩头削去半爿,那尸身便往里直仰过去。里面的道士、头陀,掣回身去,素臣赶入,头陀往左,道士向右,各自逃生。素臣赶上头陀,刀望后心戳去。空里一根火炭,正打向素臣手腕上来,把刀一格,用的力猛,那根火炭直跃起去,正值道士在右边,旋至劈头落下,道士急闪,已把一嘴的长须,烧个罄尽。头陀见戳他不着,翻身转来,想要起腿。素臣大吼一声,把头陀吓呆,一刀挑破小腹,仰跌在地,不能挣扎。道士复往左跑,见团团是墙,素臣纵跳如飞,料不能脱,奋身一跃,欲从烧空处上墙,撞着横木,复坠下地。素臣踏住胸脯,向心口里一刀,登时绝命。只听得哭声震天,见小房里拥着许多女人,有的裸着身体,寸丝不挂,有的披得上衣,却无裙裤,有的穿着裤子,却没衣衫,都在黑烟中,瑟勒勒的发抖。素臣道:“你们不须害怕,快去逃生!”女人得这一声,便冒烟顶火,乱跳乱撞的,直挤出来,素臣在前引路。到得墙外,见后半火势大发,烧得半天通红,知是无外在积上放火接应。便转身向前,在院中提起沙弥,解去绳索,向口中挖出泥土。后面女人,爬爬跌跌的,一齐哭到。素臣正待领他出寺,忽然想起一件事,叫声:“啊呀!”覆身转来。正是:
五行有救四更后,八命逢生一念中。
总评:
大汉杀入,必是无外主仆。何云没意智,以猜即不错,未识其故也。无外肯来.何妨慨许?既已回绝,何故复来?钻得透此层泥壁,方可论其意智。
无外兵不厌诈一段议论,最合兵机。素臣何以不会其意,缘笃于友谊;恕道待人,不更察其微意也。君子可欺以其方,为朋友;不许友以死,一片正理所泥耳。
素臣此番血战,无全不受伤之理。则夜间纵跳斗杀,何以堪之?故于前回元克悟腿伤即作损骨重伤,素臣心甚恻然,而克悟毫不在意;所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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