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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卓散文集-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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鼓号声突然停止了。在寂静中,从后台走出一个穿绿绸衣服的女子。“那
不是绿牡丹吗?”我的朋友惊异地说。那自然不是。曾经是我们心目中的“仙
女”的绿牡丹应该老了,这也许是她的女儿,也许是另一个少女,穿着和她
相似的衣服。有几个观众发出刺耳的怪叫声。新的绿牡丹微笑,鞠躬。她的
电烫过的头发,脸上廉价的脂粉,闪亮的耳环,这种打扮使她像一个少妇。
但我估计她不过十七八岁,正是一个幸福的年龄。但是,她幸福吗?停止了
翻筋斗的小丑向她走近,企图抚摸她的胸部,被她拦阻了。台下发出哄笑和
掌声。小丑得意地笑着,用怪样的语调说着洋泾浜的英语,“Ilovey
ou,Doyouloveme?”
台下的笑声鼓励了小丑,他做了一个更下流的动作。那女子并不在乎,
但装出了害羞的表情。观众中爆发出掌声、怪叫和尖锐的口哨声。场面渐渐
热闹起来了。小丑下场,新的绿牡丹用嘶哑的声音唱了几支流行歌曲。而台
下有一个“歪戴帽、斜穿衣”的“好汉”喊了:“来个黄色的!”新的绿牡丹
微笑,鞠躬,又唱了一支什么小调。
我感到了痛苦,想离开,而又不愿意。我知道下一个节目是武术表演。
那曾经使年幼时的我惊心动魄,因而也就是我最喜欢的节目。在新的绿牡丹
退场后,一个六七岁的小孩穿着中国古代武士的服装跑出,向观众鞠躬。观
众冷淡,只有几个少年鼓掌。他在台口走动,踢着飞脚,翻着筋斗。最后,
他的正式的表演开始了。几个大汉在台上叠起了两个方桌,上面又加了一条
长凳。他被扶着爬了上去,颤颤巍巍地站在长凳上,叉着手,向后弯腰,他
的头慢慢地已与脚跟相齐,再向下弯去,用双手按着桌面,他的嘴唇接触到
了放在上层方桌上的一个茶杯? 。终于,他将茶杯衔住了,又慢慢地伸直了
身子。他的小小的身体站在那么高的凳子上是显得更小了,他的稚弱的脸上
挣得通红,观众鼓掌,几个少年观众快乐地高喊着。
当他鞠躬的时候,长凳晃动了一下,他跌了下来。一片惊呼声。当他
快接近地面时,站在旁边的一个大汉托了他一把,扶着他站住。他的脸由红
而变得苍白,向观众鞠躬,并且恐惧地斜望着身旁的大汉? 。
我将朋友拉着走了出来。我一点也没有寻找到我童年时的温柔的回忆,
而且破坏了这种温柔的回忆。夜风清凉,我们默默地走在暗黑的小街上。远
远地,我还听见了那喧闹的、粗野的洋鼓洋号声,使我感到了古国的某一种
悲凉? 。1946年7月
邂 逅
下午,我走在山城最热闹的街上。——在寂寞时,我是常常这样无聊
地走来走去的。一对久别的眼睛吸引住了我。眼睛还是几年前的眼睛,人的
变动却太大。我站住了,对着眼睛的主人,不知该招呼一下呢,还是不?那
眼睛分明也看到了我,惊奇和好多别的成份的眼光投向我身上。在打量我么?
我低头看一看自己破旧的衣服,想走开了。然而——“××!”
喊的是我的名字。要伸出的脚步又收回了。同时一个勉强而又多少有
些羞涩的笑送了过去。我也喊出她的名字。
那双白嫩的手伸来了,我也将粗糙的黑手伸去。握在一起,太不相称,
迅速地又收回了。
“没有想到? 。”她带着颤抖的语音说。
真是没有想到。一别五年,过去的事太近又好像太遥远。在武汉,那
个不大不小的都市里,几个太年青的朋友,在一个相同的兴趣,一个高贵的
然而在当时却是一知半解的理想下,过了几个值得珍贵的年头。那时我们都
是刚进初中的学生,组织了一个文艺社,课余忙着看书,写文章,做一些自
以为庄严而现在不免认为幼稚的事。朋友们都怀着一些浪漫的幻想,将苏菲
娅(当时仅知的女革命家的名字)的头衔放在眼前的女郎身上,各人对她都
有一份心思,而都缄口不言。
她真是可爱的少女:大眼,长发,苗条的身材,也聪明,也调皮,被
一些相识或不相识的少男们追逐着。我已不能记忆我们最初相识的情景,只
记得因为我是朋友中最小的弟弟,常分派到的工作是骑自行车到她家前,叩
着她的窗子,而且轻轻地吹着口哨催她出来。我们每一次文艺集会或读书会,
她必到席,比起发言,沉默倾听的时候更多。她也帮忙编一编刊物,写一点
稿子。朋友们对她的任务,据说是:“教育她!”
和一般的初中学生一样,她那时常穿的是蓝色或黑色的长衫。——此
刻她站在我面前,穿着重庆最为摩登的时装。我也说:“没有想到? 。”
“在东湖那次分手后,就没有再碰见过了,是不是?”还是过去的习惯,
问着话,头就歪倾,我看看那烫着的卷发,涂着脂粉和口红的脸,觉得很不
自然。
“喂,自从那次分手以后。”
那是初夏。春日的余寒已消失,柳叶已下垂,郊野的草已碧绿,太阳
温和地照着,是一个好天气。朋友们到离城二十里地的东湖去旅行。湖水真
绿呢!小舟轻泛,在船中不觉就唱了起来。上岸时,她走急了点,船身一闪,
几乎跌到水里去。我赶忙扶了她一把,那通过我全身的温暖似乎还留在我手
里。“五年了,一晃。”她轻轻地说:“连你也长得这么高了。”接着又说了些
感伤的语句。
因为站在街心妨碍交通,我们缓缓地走在拥挤的人群里。
自然首先被问起的是分别后的生活,我简略地说了一点,然后问起她
的。
“先别谈我。我问你:浩他们呢?”
浩是朋友当中的大哥。我们在文艺和社会科学上有一点浅薄的知识,
那应该是他的功绩。说是大哥,也不过才长我们三四岁。人稳重,并不喜欢
沉默。他比朋友们更加狂热地爱着璞——就是眼前的这位女郎。在一个大雪
的冬夜里,围灯不睡,他整夜向我倾吐着他的心情,他的苦恼。他同我说着
璞对他的态度:“是倾心,就该热烈,是不愿,就该冷淡。然而都不是。然
而也许爱正是这样,倒是我自己不懂的缘故么?”——他为她写过好多长篇
的说教的信,借了很多书给她看。“一二?九”的浪涛波及到武汉时,浩首
先参加,因而也影响了我们。自然也影响了璞。她比谁都更忙碌,出席着会
议,到各女中接头、联络。大游行的晚上,因轮渡封江,不让学生由武昌过
河到汉口去参加整个的游行行列,一万多学生在码头上过了一个寒冬的夜。
因为太兴奋,而也因为太冷,一直到夜半我还没有闭过眼睛,只是在街上徘
徊又徘徊着。我遇见了她。
知道女同学是安排在码头附近一个中学睡觉的,看见她我很惊奇。她
告诉我她无法安心睡眠——“因为我兴奋。我好多天就没有睡过一次好觉。
你说,我们干得还算有一点成绩吧?”她指一指江边一群一群的学生,又指
一指那些一直在送着茶水、饼干的老百姓。接着她向我谈着她的工作,她的
成绩。——一个严寒的夜,一群狂热的不睡的青年,一个美丽的少女激烈的
谈吐,那一夜我有了深深的感动。
在那时的环境里,我们是会受到当局注意的。结果,朋友各自走开,
而浩则被迫销声匿迹了半年,“七七事变”后出来与朋友们作了一个短时期
的聚会,就回家乡去了。他的家乡沦陷后,他曾经想组织领导一个游击队,
但没有成功,却招惹了一部分地方权威人士的不满,于是偷偷离开白发的父
母,千辛万苦,兴致勃勃地跑到重庆来,一切却都不理想,乃又匆匆离去,
现在还困守在北方的一个小城里。
我惊喜她还没有将浩忘却。就尽我所知,详细地将他的情况告诉了她。
她沉默着听着我的叙述。有时像在回忆思索着什么,有时却又像是漫
不经心。到我住嘴时,她望着我,好像用眼睛在问:“说完了么?”轻轻地,
然而我听见她叹了一口气。
接着她又问起了几个朋友。我告诉她谁在战区奔走,谁在勤于写作,
谁已不知去向? 。“好的,老朋友们都还是那样努力。”她用着忧伤的调子
说。我想问她的情况,而她又接着说了下去:“只有我,对一切都感到厌倦,
已没有过去的那种干劲了,这几年,在我只是生命的浪费。”
这些话,使我想起了过去摇旗呼口号的她,在千万人群中高声讲演的
她,在寒风积雪中奔走的她,——就是她,就是被朋友们称为苏菲娅的她,
但这样的话却出自她的口里。我感到了一点悲哀。
“你看我变了,是不是?”
对她不知是不是残酷,我只能点一点头。
街上的人这样多,因为只注意到谈话,好几次不留神的碰撞了别人,
于是她说:“街上不方便,到我家里去坐坐吧。”
“那伯父母,还有你的弟弟都来了么?”我问。
“不,他们都不在这里。”
“那么?? 。”
“我已结婚了,”她犹豫了一会又说,“我嫁了一个——朋友们一定不赞
成,而我也并不满意的丈夫。”
我怔了怔。
“那么,我不去了吧。”我说。
“为什么?”她带点惊异,看着我:“不要紧的,去坐坐吧,朋友们难得
见一次面。”
我考虑了一会,随着她去了。
于是她告诉我在武汉撤退时,她如何想加入一个战地服务团而受到了
家庭的阻止。她的父母因为无离开武汉的路费,逼迫她嫁给了目前的丈夫而
得到了一笔钱。
“我哪里愿意?父亲整日的叹气,母亲哀哭,还有那么年幼的弟弟,局
势又一天一天地严重,那时我的心真要碎了。”“于是终于答应了?”
“不答应又能够怎样呢?”接着她告诉我婚后她是如何的痛苦,告诉我
她随丈夫到香港后是过着怎样奢靡的日子,告诉我她的丈夫是如何地约束
她。? 。“我只是一个弱者,在生活面前战败了,时代的轮子我跟不上,一
想起过去,就像一个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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