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划到贵州找我父亲。我一面注意报纸上关于战局的报道,一面期待着祖父、
母亲等的平安音讯。但是,一个星期过去了,十天、半个月都过去了,我没
有得到一点消息,而关于湘桂撤退中的混乱、悲惨的情况却不时传来。一个
多月以后,我才接到祖父的信,他们丢掉了一切衣物,一直步行逃难,在半
途,和母亲、叔婶等失散了,祖父历尽千辛万苦到贵州毕节找到了父亲。他
在信中问我母亲是不是到了重庆,或是不是接到母亲的信。但我哪里知道母
亲的消息呢?我非常焦虑,但一筹莫展。
后来,和母亲同行的叔婶等也到了父亲处。至于母亲的下落,他们是
这样说的:在途中,母亲就决定不去父亲家,而要到重庆找我。母亲的身体
原来就虚弱,在兵荒马乱、饥寒交迫的情况下,她得了重病,但每天还是挣
扎着和叔父、婶娘一同步行。几天以后,她终于支持不下去了,而当时又风
传敌人即将到达。母亲不愿拖累叔父和婶娘,要他们先走。她摸出了一个金
戒指要叔父带给我。母亲身边留下的唯一的东西就是我中学讲演得到的那件
奖品:七星剑。她倚坐在一座破屋的墙边,扶着七星剑,望着叔父、婶娘等
人在人群的洪流中渐渐走远。那地点,是在贵州都匀附近。
竟是这样的!
在异乡的土地上,没有一片遮蔽风雨的屋檐,身边没有一个亲人,甚
至没有一张熟识的脸,眼前流过的是惊慌的逃难的人群,耳边响着的是凄惨
的呼喊声,而敌人的铁蹄随时可到? 。。我不能想象孤独地倚坐在墙边、扶
着儿子的一件纪念品的病危的母亲有着怎样的心情;我不能想象那以后母亲
的遭遇。我的心沉重、悲痛,却又暗暗地期待着,也许,母亲有一天会突然
出现在我面前? 。一九四五年的春天,因为一点事,我短暂地停留在长江上
游的一个小城里。八月十三号的晚上,传来了敌人无条件投降的消息。顷刻
间,全城一片欢腾,到处是鞭炮声、欢呼声、锣鼓声,我怀着狂热的喜悦挤
在人的洪流中走遍了全城。深夜,回到借住的友人家中,已经很疲累了,却
毫无睡意。八年!血与火,斗争与牺牲。我想到祖国的前途,想到很多人,
很多事,也想到母亲,呵,如果她还活着? 。。在激动的心情中,我开始动
笔写第二首题名《母亲》的长诗。我想通过母亲的遭遇去暴露那个黑暗的旧
社会,并寄托对光明的未来的追求。
后来,在一九四六年的春天,我回到了孕育了我的童年的故乡。我去
看了已经成为废墟的故居的遗址,我在童年时嬉戏的大街上徘徊。对于过去,
我引起了一些回忆,但无所留恋。
不久,一场新的战争又在这片国土上进行了。我的故乡也就是我的生
死场。武汉解放前夕,每夜都实行戒严。我常在深夜,站在小楼的窗前,凝
望着在幽暗中的大城:空阔的大街,暗淡的路灯,沉重的黑影,一片寂静。
但有时走过一队荷枪实弹的士兵,有时传来一声尖厉的“口令!”的喊声,
说明这座大城正在恐惧地战栗。战争在百十里外进行,在这里,在表面的硬
壳下面,地下火正在运行,燃烧? 。这座大城正急待毁灭也即将新生。我想
到母亲,我想,这是她过去所不能理解,不敢想象,但终究应该是她所期待
的。从小楼的窗口,我守望着故乡的土地,我感到母亲与我同在,在沉寂和
黑暗中,渴望着霹雳的春雷和壮丽的黎明? 。现在,又过去了二十多年,我
自己也是几个孩子的父亲了。没有想到又会写一篇有关母亲的文章。在执笔
时,一些久已淡忘的往事又涌上了心头。我哀悼着母亲,也追念着逝去的青
春。我想,这将是我在文字上最后一次纪念母亲了。我决不应该仅只是回顾
过去。我还不是那样苍老,也并没有失去希望。无论怎样艰难,我是生活了
过来;不管前程是怎样的坎坷,我将一步一步走去,一如生我育我,在我身
上寄托过深爱热望的死者。那么,你将永远与我同在,母亲!1947年初
稿1979年12月改
和最可爱的人相处的日子
— —赴朝日记
小记:这里发表的是我参加中国人民赴朝慰问团到朝鲜去后的日记的
一部分。限于当时的条件和环境,大都写得异常简短。现在稍稍整理一下发
表出来,是因为这些简短的记述里面,多少反映了朝鲜战场上的一些生活风
貌,或者也还可以略供读者参考的。当然,也因为记述的简短,就妨碍了内
容的深入和发展。
我离开朝鲜已有两个多月了,而在整理这些日记的时候,当时的情绪
就又涌进了我的心中,有一些印象还异常鲜明地在我眼前闪耀。对于英勇的
中国人民志愿军和朝鲜人民军,对于在艰苦中战斗过来了而且还正在继续战
斗着的朝鲜人民,我谨在这里说出我的最大的怀念和敬意。
— —作者
四月八日
终于要出发了。五点四十分离开我们住宿的地方。天落着雨,还夹着
雪花。我们坐在搭着油篷的卡车上。每一个人的心情都非常兴奋。什么人低
声地哼了一句歌,有几个人应和着,很快的,就成为一个大合唱,歌声从这
一辆车上流到另一辆车上:“我们祖国多么伟大? 。”,雄壮的歌声盖过雨
声。
车在大桥边停下。大桥昨天上午遭受了敌机的轰炸,经过铁道兵团同
志和工人们一天一夜的努力,已经修复了。我听说有好多同志们从昨天到现
在,一直还没有合过眼。我爬到车顶上看大桥,它屹立着,联结着两岸。桥
上还有一些工人在忙碌着,不时传过来吆喝声和呼喊声。
雨住了,天色暗下来。马路的那一端,有一座用树枝搭成的牌坊,上
面有用电灯排列成的三个字:“胜利门”。那大概是为了最近返国的志愿军架
的。七点四十分,我们开始过桥。再见,祖国!我回头,凝视“胜利门”,
它的光芒照耀着我们前进。车在桥上缓缓前进。黑暗中常常有人高声喊:“熄
灯,”“慢慢走”。在喊声的间歇中,桥上异常寂静,当车偶尔停住的时候,
可以听见江流的声音。车平安过桥,我们进入了朝鲜。现在,她是全世界人
民注意力的集中点,一场伟大的战斗正在这一片国土上进行。英勇的战士们
保卫着和平和真理,并以他们的英雄行为和辉煌的胜利鼓舞着全世界为保卫
和平而奋斗的人民。我思索着这一切,面对着寂静的大地,有一种神圣的、
庄严的感情在我心中升起? 。车亮着小灯在大路上行驶,可以隐约地看见公
路两旁的残破的房屋和废墟。不久,车转入一片山丛中,路边一片白色,不
知道是积雪还是夜霜。晨四时,车停在一座小村落前。我们帮助司机同志将
车隐蔽好,去敲开一间草屋的门,被惊醒的主人和我们的翻译交谈了几句简
短的话后,点亮了油灯。油灯的微光照着他的多皱纹的、浮着亲切的微笑的
脸,同时,我看见了睡在炕上的另一个老妇人和一个十岁左右的女孩。主人
热烈地招待着我们,安排我们在另一间房的炕上睡下。
非常疲乏,虽然睡在热炕上不大习惯,虽然这是进入朝鲜的第一个晚
上因而有些兴奋,但还是很快地就睡熟了。四月九日
十一点钟醒来。门外,是在金色的阳光下的静静的田野,可以看见少
数的白衣人正在他们的土地上耕耘。我们的主人正在屋前一棵大树的浓荫下
面敲打着什么。后来,我知道他是在利用被击落下来的敌机的残骸在改做着
水桶之类的用具。当他看到我的时候,亲切的微笑又在他的有着深深的皱纹
的脸上浮现了出来。他的妻子在厨房里烧饭,他的十岁左右的小女儿用头顶
着一大桶水从外面的井边走来。她那样小,却顶着那样一大桶水,那样子是
很有趣的。但我却在这个勤劳的小女孩的面前感到了一种严肃。
简单的吃了午饭后,和主人谈天。知道他姓全。在“八一五”解放前,
他是一个佃农。
土地改革时他分到了两垧田。他的大的男孩在半年前参加了人民军。
他自己在村人民委员会也担任了一点工作。当我问到他解放前的生活情况的
时候,他的脸色是沉重的,谈了一点他们在日本帝国主义统治下面所遭受的
痛苦。他的话很简单,显然的,老人不愿意回忆那些阴暗的岁月。他也承认
目前的生活也还是很艰难。“打走了美国鬼子就好了”,翻译转达他的意思。
我们的谈天一直都是经过翻译的。后来,当我问到他对志愿军的观感的时候,
他才说了一句中国话:“中国人民志愿军,顶好!”他又露出了那种亲切的微
笑,并且用诚恳的眼光长久地看着我。
和同伴们到田野中去走了一下。虽然是白天,偶尔还可以看见我们的
大卡车在公路上驶过。遇见了一支打着红旗和朝鲜国旗的行列,行列中走着
的都是穿着朝鲜便服的青年们,他们胸前都挂着红花。显然的,他们是去参
加人民军的。我们不自觉地鼓掌,他们也鼓掌来回答我们,并唱着《金日成
将军之歌》。
五点半钟,太阳还高,我们的车就出发了。在村口,有七八个朝鲜儿
童站在那里,当我们的车开过的时候,他们挥舞着小旗,用清脆的声音喊:
“中国人民志愿军曼(万)岁!毛泽东曼(万)岁!”为了欢送我们,孩子
们大概已经在那里等得很久了。孩子们的诚恳是令人非常感动的。我们也高
喊着口号回答他们。当我们的车走得很远以后,还看见他们站在原地,向我
们舞着小旗,挥着小手? 。车在大风沙中急驶,翻过一道山又一道山。天黑
下来了。月牙的淡淡的微光照耀着峰峦和深谷。我们的车开亮了灯走,因为
在这样险峻的山路上,摸黑是很危险的。有时候,突然一声枪响,车很快地
就停住,灯也同时熄了。因为枪声是有敌机的警告。在寂静中,可以听见飞
机在我们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