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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正巧也转目看他,视线交会间仿佛若无其事,眼底却分明有冷冷 的光芒闪烁,稍纵即逝。 他微微一笑,索性提衣跪下,郑重其事地说:“雪樱既是陈家命中恩人,自然不可以妻妾之礼 等闲待之。什么名分俗事,统统不必再提。”见老太太缓缓点头,趁势接着道,“雪樱命相属 阴水。放生桥边的那处院子,后面便是漕河,烟波渺弥,日月斜照,让她住在那里,正好取 阳水相助之意;况且离咱们家的宅子远,离得越远,就好比刀势越弱。”嘴角浅浅一勾,语气 却是不容置疑的坚毅,“若是本家的人前去,多少要带财帛打扰,就不灵验了。所以求母亲答 应,免了雪樱平日的晨昏定省,让她一人清清静静地住,只怕能速速奏效。”说毕目不转睛地 看向玉钿,颇有警示之意。 玉钿也只得随着跪下道:“老太太,少爷如此苦心安排,我今日确实行事莽撞,日后定然约束 下人,不得前去打扰。” 积年心事一解,老太太只觉眼睛发酸,立刻点头道:“雪樱不许搬回来,大家也都只准当作没 这回事,谁也不准混说去。若真灵验,能生个一男半女的,我也能合着眼睛去见祖荫他爹了。” 亲自站起身,拉着雪樱的手,眉开眼笑,“好孩子,平日你不用过来。若是缺什么吃的用的, 悄悄地叫丫环来告诉一声。我天天让拢翠念佛,保佑你早日替陈家消了灾祸。” 祖荫嘴角浮起一抹深深的笑意,侧目扫了玉钿一眼道:“少奶奶方才有那般心胸,我也是极欢 喜的。既然雪樱不能搬回来,少奶奶也照看不到,不如以后每日跟着老太太念佛祈福罢。” 玉钿默然半晌,终究从容一笑:“我定然日日烧香拜佛,祈求陈家香火得继,少爷请放心。”
虽然节气已将近谷雨,白昼却并不甚长。吃过晚饭略待一刻,便是暮色青森,半轮明月渐渐 升到半空,素辉倾洒,花木的影子映在青砖地上,如水底藻荇纵横。远远的有人吹横笛,笛 声悠悠,直吹得人思心徘徊。荔红在檐下立了半晌,悄悄的不见人来,终究叹了一口气,默 默回转厢房。 因着房子已空了半月,关门闭户,通风不畅,特地将窗户全部掀起。夜风犹有凉意,呼呼地 穿窗而入,纱帐微动,帐上绣的花鸟鱼虫亦如得了生命般的鲜活。玉钿抱膝坐在帐里,呆呆 地不知道在想什么。见荔红进来,抬眼问道:“你听那笛子吹的是什么?” 并不待荔红回答,她又垂目看着床上铺的纹金缎被面,默默伸手去摸那缎上织的两只鹦鹉。
缎面微凉,如春水柔软,她突然万分失意,叹口气道:“咱们回家商议了半月,结果竟被他三 言两语就全盘否定,倒不如当初不去招惹,任那乡下丫头自生自灭的好。” 荔红劝道:“今日确实……出人意外,谁知道少爷怎么恰恰在那时赶回来了?小姐,您可不能 灰心,她也不过眼下讨少爷的欢心。以后日子还长着呢,谁知道是什么光景?” 玉钿半晌无语,起身穿了红绣鞋,走到妆台前,将蜡烛点亮了。烛光荡漾,铜镜里的人亦是 面目模糊。挽起袖口,欲把镯子褪下,手腕上却空荡荡的,才想起那翡翠镯子已经送人了, 她扶着镜子冷笑道:“你懂什么?就算少爷今日不回,还有明日。只要他回来,就总有理由将 那丫头挪出府去。” 荔红正将窗户一扇扇放下来,转身笑道:“那也不要紧。咱们前两天把小榕送到大掌柜家时, 早就嘱咐过了,那乡下丫头的一言一行,要时时向您禀告。再者娘家太太也天天打发人去瞧 着。我就不信,还能抓不出她的错处?” 远远地有脚步声慢慢走近,荔红惊喜地道:“小姐,是不是少爷来了?” 玉钿凝神倾听,并不答话,却从粉盒里拿起粉扑,往脸上匀了两下,又往镜子里照了照,款 款站起身,烛光倒映,只觉得一张脸残酷的白。 那人走到门外,静了一静,声音怯生生地道:“少奶奶,小榕真是没用……少爷打发我把翡翠 镯子还回来……说那边不必我伺候了。”
上好的翡翠,在烛光下透光透亮,如汪着一潭最深最纯的春水,水意荡漾。玉钿面色惨白, 盯着那镯子慢慢地问:“小榕,少爷除了打发你回来,还说了别的什么?” 小榕不敢抬头看她,嗫嚅着道:“也没说什么,就嘱咐我把镯子还给少奶奶。” 玉钿冷笑一声,忽然将桌子一拍,厉声道:“你若不说,我立刻叫人来把你卖了。” 小榕吓得双膝落地,颤声道:“少爷本来要自己过来的,走了一半又回去了。除了让我交还镯 子,就说了一句‘少奶奶侍疾时花的心思太多,日后好好静心养性,别弄那些暗刀暗箭’…… 还有,别再让他看见少奶奶娘家的人在放生桥的巷子里来回转悠。” 玉钿唇边渐渐浮上微笑,伸手摸到妆台上摆的一个铁盒,劈手便扔到地上。那盒子咣啷啷地 打了两个旋儿,慢慢停住了。盒面上印的美人,在烛光里笑得花枝招展,她满腔怒火似乎找 到一个宣泄点,恨声道:“把这破白玉霜给我扔了。”又指着窗户道,“谁让你们把窗户关上的? 全部都打开。” 轩窗一开,悠悠笛声随风而入,清明皓朗。她突然叹了一口气,眼神慢慢柔和,像梦呓一样 低声道:“别关窗户。听听这笛子……”
那笛声渐渐到了高潮,悠扬高昂,从轩窗中望出去,只觉檐间夜色俱是笛声。她忽然忆起自 己,那年刚十四岁,趁着母亲歇中觉,偷偷地唤了海安去城隍庙前的戏台子看戏。 锣鼓敲得好生热闹,笛声嘹亮,台下食摊上小贩吆喝叫唤,庙里香烟缭绕,海安比她高半头,
急得要命,不时地低下头劝她:“玉姐儿,咱们回去吧。要是被师母抓到了,我就惨了。” 她恋恋不舍地不肯走,到底还是回去晚了,责骂自然免不了,母亲拿着板子对着她手心抽下 来,抽一声骂一声:“你就算跟人偷跑,也要捡个像模像样的。赵海安家是开饭铺的,闲了才 来念两天书,平时还要在家里帮厨。你被猪油蒙了心了,倒跟他跑?” 海安从此也不敢明着找她,两人暗地里书信来往。海安拿给她的信,雪浪笺上满纸工整的小 楷,每到落款总是一句“情深似海,相去依依”。第一次看到信时,她羞得双颊通红,将信笺 紧紧地按在胸口上,只觉欢喜不尽。 后来嫁到陈家,有次坐轿从娘家回来。从海安家的店前经过时,将轿帘掀起缝来悄悄张看, 饭铺里人声鼎沸,堂倌似变魔术般收碗上菜,招呼客人。轿子走了好远了,还能听到锅铲在 灶头上敲得咣咣响…… 当年的心事……又该向谁说清?若当初不执意嫁到陈家,只怕今日又是另外一番光景了。谁 知道呢? 那横笛吹到尾声处,亮了一个高抛的滑音,紧接着便一丝清音袅袅,渐渐地听不见了。夜长 漏静,四下里漠漠无声。
第十四章 光阴渐转镂花窗
似有人推门而入,院门吱呀轻响。清流笑吟吟地走出,扶着栏杆往下一看,回头道:“祖荫回 来了,我该走了。”雪樱亦随她出来,拉着她的袖子只是依依不舍。 果然是祖荫。他正抬头凝望,勉强一笑,眉宇间尽显疲惫之色。清流被他请来安慰雪樱,本 来心中很替樱儿不忿,此时也不好再说什么,重重将脚一顿,低声叹道:“祖荫也有他的难处, 你莫怪他了。来日方长,总有个两全其美的法子。明天我就叫影儿过来,平时跟你作伴。这 丫头虽笨了些,心眼倒实诚。” 清流脚上穿的是高跟鞋,踏在楼板上,嗒嗒作响。楼下却也吱吱呀呀地摇晃起来,紧接着惊 心动魄的一声“轰隆”,像是有什么重物倒下。 祖荫本来举步往屋里走,惊得原地站住,道:“进宝,你疯了?把门卸下来做什么?”进宝吃 力地撑着门,一边扭头道:“刚才雪樱姑娘说,晚上要罚少爷在堂屋坐一宿。我自然也得在这 儿陪着您,总得找个睡觉的地方吧。”他将门板靠在板凳上,擦着汗笑道,“少爷,还有一扇 门呢,要不一并卸下来?您要是实在坐不住,也有个躺的地方。” 这话说得极是诚恳。雪樱本来紧紧拉着清流的袖子不肯放,一听这话,忍不住扑哧笑出声, 那手不知不觉便松开了。清流满脸促狭笑意,将眼眨一眨,悄声道:“你可要狠得下心,连被 子也莫给他。”雪樱脸色微微泛红,扭头笑道:“我记得了。”
祖荫送了清流出去,回头便见进宝抱膝坐着,幸灾乐祸地看着他,分明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模 样。他又气又笑,沉下脸道:“进宝,今天就叫你去打听几句话,就凭空许了二百大洋出去。 我可没钱给你,你自己想办法补上亏空吧。” 进宝眨着眼半天才反应过来,大惊失色,站起来嚷道:“少爷,您可不能过河拆桥。”他眼睛 一转,指指楼上笑道,“您若赖账,我就把下午打听来的话,一总都告诉雪樱姑娘去。” 雪樱在楼上如回应他一般,轻轻咳嗽一声。进宝立刻闭了嘴,吐舌微笑,缩着头站到一边。 祖荫眉头微微皱起,慢慢地道:“那些话连我都不想再听第二遍,你千万别再跟人提了。”他 叹了口气,似有无限惆怅,抬头却一愣,淡淡笑道,“你怎么……下来了?” 雪樱站在楼梯口,一双眸子似明前新茶般清亮,注目间只觉笑意盈然,咬着唇笑道:“你怎么 还不上来?若真想在楼下坐一宿,请自便。” 他长笑一声,突然上前伸臂将她打横抱起,俯身柔声道:“好樱儿,就知道你狠不下心。”
她贴身一件石榴红肚兜,在腾腾烛光中异常的艳,榴红底上绣的无数桃花是一种极浅的粉色。 是那日他挑帘而入,正对着窗外一树云雾漫漫的桃花,她站在窗前,衣服的云肩上、衣襟上 绣着无数玲珑花纹,胭脂样的大红色衬着春暖日妍,毕毕剥剥在空气里燃烧。 他的脸庞也似着了火般滚烫,深深埋在她的胸前,那肚兜往外渗着丝丝缕缕的幽香,销魂入 骨。 他伸手将她揽在怀里,悄声在她耳边笑道:“你身上好香。” 她嗤地一笑,翻转身背对着他,拉过锦被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