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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孟实沉着脸心想：福聚德这么一副烂摊子，你们走了，全让我搪。不过他转念一想，这也
是老掌柜临终的意思，不如从这里起步吧。
这时，福聚德店堂里已经人声鼎沸，常贵只有疲于应付的份儿，急得他满头大汗，嗓子都
说哑了。卢孟实抖擞着精神来到大堂。
第二章五（7）
王子西一见卢孟实过来，便大声说道：“各位，各位，这位就是今后福聚德的掌柜卢孟实先
生。”
众人一听都愣住了。只见卢孟实站在八仙桌前，个子很高，身材魁梧，眉目清秀，透着一股
精明气。
钱师爷走上前说：“我们不管你们谁掌柜，我们只要福聚德还我们钱。”
众人起哄，纷纷吵嚷：“对，还钱！还钱！”
卢孟实一拱手，对众位说：“各位，钱，我们准还……”
钱师爷立刻露出不屑的样子，他打断卢孟实的话：“别老说好听的，钱呢？在哪儿呢？拿银
子说话。今天要拿不着钱，我们就不走！”众人跟着起哄。
正在这时，一顶轿子停在门口，轿上下来刘金锭。刘金锭挤进了福聚德的店堂问道：“这么
多人吵什么呢？”
常贵见了刘金锭，心里多少有些安慰：“刘师傅，您看看，老掌柜的灵还停在后头，就逼债
上门了。”
刘金锭一听这话，立刻脸一沉说：“这也太过分了，人刚死你们就要账，还有点人味吗？都
别吵吵了，你们都是哪儿的？”
刘金锭嗓门大，众人一下都被镇住了，不敢再吵吵。钱师爷不认识刘金锭，但看他这副打扮
知道是宫里的人，来头一定不小。常贵给钱师爷介绍说：“这位是宫里有名的御宴掌厨刘师
傅。”
钱师爷一听，立即眉开眼笑：“原来是宫里的刘师傅，久闻大名，失敬失敬！”
刘金锭不理睬他，只冷冷地问道：“你们这是砸明火，还是抢地头？”
钱师爷说：“福聚德实在不像话，账拖得太长了。您听我说……”
“我没工夫听。”刘金锭不耐烦地说，“天大的事也得等先人入了土再说。”
刘金锭说完，接过钱师爷手中的账单看了看：“我以为什么了不起的数儿呢，就这么点芝
麻碎银子。福聚德开这么大买卖，绝不会欠你们这一点儿。”
钱师爷着急起来：“那您就叫掌柜的拿钱吧！”
刘金锭一瞪眼道：“你是没脑子还是装不懂？福聚德是欠你们的数儿，可也是你们的大主顾
，衣食父母。”
卢孟实对各位说道：“如果各位非逼我还，我砸锅卖铁也成全各位，可是以后福聚德再不定
各位的货，各位也别来我这儿揽买卖。”
刘金锭配合着卢孟实：“又不是什么龙肝凤胆人脑子，不就洋面、大葱、甜面酱吗，哪家
都有。卢孟实，要不，我给你们介绍几家，专给宫里头供货的‘得顺斋’、‘大昌隆’还有
……”
卢孟实一笑，答道：“也好。”
刘金锭和卢孟实你一言我一语地说起来。追债的众人心里虚了，拉过钱师爷商量了一会儿。
钱师爷堆起了笑脸，对卢孟实说：“卢掌柜，卢掌柜！其实谁也不想难为谁，都是干这行的
还得互相照应。我跟他们说了，再拖欠半个月。可是总得有个凭据。”
刘金锭说：“你们要是信得过我，我给福聚德作保。”
众人听了这话，都不出声了。刘金锭扫了一眼说道：“不信任我？还是想让我按手印？”
钱师爷忙赔着笑：“信，信，皇上都信，我们敢不信？”
第二章五（8）
“那就这么着，散了！”刘金锭说一不二，债主们无奈，只得走了。
等众人走远了，王子西擦着汗对刘金锭说：“刘师傅，多亏您来了。要不我们可……”
刘金锭摆摆手，指着卢孟实说道：“不光我，也亏得他这张嘴。”
卢孟实笑了，他既感激又佩服刘金锭，郑重地说：“来日我一定另谢。”
刘金锭拍拍卢孟实的肩头：“再说就见外了，我去给老掌柜磕个头。”说完就去后院灵堂了
。卢孟实看着刘金锭的背影不禁感叹，命运就是这样有起有落，而如今，自己当了福聚德
的掌柜的，终于有了一个一展身手的好机会。也许这回，这轿子他是真坐上了……
克老太每日虔诚地念佛，她对这尘世间的恩恩怨怨早已看透。女儿克灵湘正在帮她烧香，却
怎么也点不着。
见她心不在焉的样儿，克老太问：“英哥儿呢，还睡哪？”
克灵湘说：“任谁叫也不起来，还锁着门，谁也进不去。”一边说着一边叹气。
克老太担心地说：“你可要小心这孩子，我看他要闹事。”
“啊？闹事，闹什么事……”
克老太若有所思地说：“我可记得，那年他才五岁，养了几只小鸡，有一只小鸡
在
他喝水的碗里，拉了一泡，瞅把他气得，红头涨脸，两眼发直，差点犯了病，最后还是把那
只小鸡给掐死了。这孩子不能小看，他从小没经过风浪，一直让你们惯成小霸王一样，一点
儿亏吃不得，冷不丁出这么大的事，对他打击不小，你可得看严着点儿。你已经没了丈夫，
可别再没了儿子。阿弥陀佛……”
克灵湘听这话，吓出一头冷汗。等老太太开始念经，她便来到自己的住处，一推门，发现瑞
英不见了！“这孩子会去哪儿呢？”她望着空荡荡的屋子，心里不安起来。
街上比往日热闹了许多，人们的脸上都露出一些张皇失措的神情，有的人家正在悄悄
地摘
下龙旗。卢孟实走在街上，听见人们议论着：“讨逆军都到顺义了。”还有的说：“听说有
几万兵马！说不定明天就打到北京了。赶紧买点粮食，存点咸菜头……”
卢孟实看着满街慌张的人群，心下也琢磨着，这皇上才重当了几天，看来又要不成了，那刘
师傅
该怎么办呢？他边走边想着，却没发现瑞英一直紧紧地跟在他的身后。他穿过窄巷，来到
八大
胡同。抬眼看到了望春台，想起前些天晚上的那回事，也想起来那个望春台的美丽姑娘玉
NFDA6儿。那天第一次见面，自己就在她面前丢尽面子，他真的很不甘心。
卢孟实走进了堂子菜外院，小翠热情地迎了出来。她一眼认出这人是卢孟实，便说：“
哎，是你呀……”
卢孟实笑容可掬地对小翠说：“我来过一次。”
“我记得你。”小翠笑着说，“吃饭不行了，今天已经有客了。”
卢孟实说：“我不吃饭，我只是想看看菜单，想订一桌。”
“那好呀。”小翠说，“不过，我们今天明天的席全订出去了。”“我这桌席不着急，日子还没定呢。”卢孟实说完，犹豫了一下。小翠人很机灵，她对卢孟
实说：“你先等会儿。”说完，进得厅里去，悄声对玉NFDA6儿耳语。
玉NFDA6儿一听，问：“是他来了？”
“没错，就是那个姓卢的……”
话音刚落，卢孟实已经进来了。
玉NFDA6儿曾经从瑞英那儿听说了有关卢孟实的一些传闻，她看到卢孟实，态度不冷不
热，显得极有分寸。小翠拿过菜单来，卢孟实坐下来翻看着：“全是江南菜。”
玉NFDA6儿答道：“你要什么，说得出来，我们就办得到。”
“是吗？”卢孟实抬眼看着玉NFDA6儿，玉NFDA6儿避开他的目光，她的躲闭与矜持
令卢孟实心内一动
。卢孟实其实并不真想订什么菜，他走进来完全是有些冲动。他想了想对玉NFDA6儿说
：“我说得出的，你就真能办得到？”
玉NFDA6儿点点头，目光坚定：“你说吧。”
第二章五（9）
卢孟实轻轻一笑，开口说道：“那，我想要一桌好吃不贵，新鲜又有样，够体面，还不是山
珍海味的菜。”
小翠小声说：“又想省钱，又想排场。”
卢孟实回敬她：“省钱不一定就不排场，真有手艺，家常便饭也做得出不一般。”
玉NFDA6儿说：“真做家常便饭，又该说不好上席面了。”
卢孟实针锋相对地答道：“吃的是情趣自在，要的是赏心悦目，对心思，有意思就是好。”
玉NFDA6儿问他：“那你喜欢什么？”
卢孟实直视着她，直把玉NFDA6儿的目光逼开：“自在天然，不带一点雕琢。”他这么
说着，毫无顾忌地望着玉NFDA6儿。玉NFDA6儿被他看得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卢孟实继续说道：“世间最美的，就是天然。皇宫里三千佳丽，为什么正德皇帝单看上梅龙
镇
卖酒的李凤姐呢？李凤姐长得白，但不是那种不见太阳，没血色的苍白；会说话儿，但不是
那种没话找话的无聊话；会做饭，可不是那种能看不能吃，光有料，没有味儿的饭；还会服
侍男人，男人见了就动心……这样的女子天生丽质，哪个男人不爱？！可惜呀，这么好的女子
，流落在梅龙镇真是糟践了。好在有个正德皇帝，下江南无意中来到梅龙镇，一眼就
看上了李凤姐。这故事你知道吗？”
“不知道。”玉NFDA6儿干脆地说道。
卢孟实并不着急，继续说：“有这出戏，你没看过？”
玉NFDA6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