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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杀结之丞-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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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练习产生的伤吗?」
「是的。没什么不大了的。」
「可是,都肿成了这样。得涂药才行。」
手指按着不放。好热。
「不要紧。」
「怎么会不要紧。置之不理的话,今晚说不定会痛得睡不着觉。」
林弥故意以粗鲁的动作,披上了衣服。
这简直是母亲在劝导幼童时的语气。这令林弥光火。接近愤怒的情绪在心中打转。那种情绪也宛如熊熊烈火,几欲吞噬他的理智。
对于这个人而言,我永远是长不大的小孩吗?我依然只不过是她嫁进来时的幼童吗?我只是大哥的弟弟吗?大哥过世之后,都过了几年。我已经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了……
要和你亲热也不成问题。
林弥险些低声叫出来。他踏定脚步,勉强压抑想要大叫的冲动。结之丞去世之后,唯独在七绪面前,他无法妥善隐藏涌上心头翻腾的感情。
「衣服也湿了,你会感冒。我马上帮你准备替换的衣物。」
「我可以自己来。」
林弥丢下一句。连他自己都觉得这种说法既粗鲁又冷淡。
大嫂,请你不要进一步靠近我。请你不要用手指碰我。请你不要太侮辱我。不然的话……
七绪倏地缩回身子。
「那么,你马上去换衣服。有客人从刚才等你到现在。」
「客人?等我吗?」
「是的。他说他叫做樫井透马。一个还很年轻,跟你差不多年纪的人。」
林弥倒抽了一口气,从气管滑入肺部。他推开七绪,冲上走廊,直接跑了起来。
「诶,林弥少爷。你衣服怎么穿那样;:」
错身而过的美祢叫道。林弥因此回过神来,在客厅前面停下脚步,转身回房,手脚俐落地更衣完毕。他一面将手穿过干爽的窄袖和服,一面告诉自己:要冷静、要冷静;反复做深呼吸。
好险。差一点就直接一身湿淋淋地冲进去了。倘若做了那种蠢事,不晓得会被那家伙怎生揶揄。
林弥想起透马充满捉狭的说话口吻和表情,再次深深地吁了一口气。
林弥整理服装仪容,不再和先前一样情绪激昂地在走廊上快跑,而是以比平常稍微缓慢的步伐走去。
客厅的纸拉门紧闭。裙板的部分为了夏季通风,换成了蔌帘(译注:以胡枝子制成的帘子)。林弥将手指搭上门把,窥探里头的模样。没有传出人的动静。
不在吗?
顿时感到不安。他会不会久候不耐烦,回去了呢?那家伙有可能说来说来,就走就走。自己只见过对方一面,而且对于他的身分和心里在想什么都一无所知,肯定是个生性异常任性的男子。
「我进来罗。」
林弥打声招呼,打开纸拉门;看见了一个背影。
「樫井?」
原本坐在缘廊眺望户外的透马回过头来。
「嗨,新里。好久不见。」
樫井举起一只手打招呼,面露那种讨人喜欢的笑容。他既没有针对突然造访,以及明知林弥不在家还登门入室道歉,也没有以一般型式打招呼。语气俨然像是在大街上不期而过似地。林弥虽然不生气,但是感到不知所措。
「……你在做什么?」
「看天空。」
「啥?天空?」
「新里也过来看看。挺壮观的唷。快点,坐这边。」
透马挪动身体,指着空出来的地方。
「怎么了?你用不着客气。」
「樫井,这里是我家。」
「我知道。所以,我才特地前来,不是吗?何必说一大堆理所当然的事呢?倒是你不快一点的话,要结束了唷。」
「结束?」
透马的指尖迅速朝上。林弥一来到缘廊,便顺着他的手指动作移动视线。
原来是晚霞。
西方的天空染上了淡困脂红。乌云早已散去,化为淡灰色的浮云飘浮在空中。西照的光芒将那些云朵镶上了一圈带红的金边。林弥他们头上的天空残留白天的余辉,仍是蓝色。
蓝色、红色、胭脂红三色分明地存在空中,化成黑影的同时,看起来像是一只高空盘旋的老鹰。
「初秋的晚霞格外瑰丽。跟师父说的一样。」
透马低喃道。一副心满意足的语气。
「师父?你在讲谁?」
「令兄。」
「大哥!你认识我大哥吗?」
「我的剑术是他教的。」
林弥俯看坐着的透马,沉默许久。明明各种话语在脑袋中飞来飞去,它们却互相冲撞、粉碎,只是变成一般的呐喊,没有变成任何一个明确的词汇。
透马起身回到客厅,背对壁龛坐下。尽管有刀架,看似透马佩带的一把刀仍随性丢在壁龛前面。照理说平常应该会对这幕景象感到不悦,怒斥—身为武士,刀随便乱丢是一种耻辱的行为!然而,现在不是为了这种芝麻小事动怒的时候。
什么?这家伙刚才说什么?
「你的剑术是他教的。」
林弥对于自己沙哑的嗓音感到羞耻,鹦鹉学语地覆诵对方的话也令他无地自容。透马一脸认真地颔首,好像压根没察觉到林弥的害羞。
「不过,当时师父是江户诘,所以我是才五、六岁的小鬼。似乎是师父离开小舞之前,家父亲自拜托他,抵达江户之后指点我剑术的。师父终究拒绝不了,答应了教我剑术。但是,他不但剑术了得,也是天生当师父的人才。他是教学高手。这种话不该由自己说,但是在他的调教之下,我虽然是个小鬼,功力也迅速提升。」
林弥在心中附和:噢,原来如此。
大哥确实擅长教导。他之前耐心、仔细地教了自己诸般细节。不过,这家伙即使不是拜大哥为师,大概也会在一眨眼间功力大增。他肯定会像干涸的大地吸进水份、像浊流从溃堤的水霸迸发一样,以非比寻常的速度使自己的天分开花结果。
林弥的内心渐渐平静下来,有心思足以思考这种事。八成是因为透马轻描淡写的说话语气。似乎能够设法发出正常的声音。林弥轻轻舔了舔下唇。
「令尊是家臣之长樫井大人吗?」
「嗯。」
爽快地承认之后,透马皱起眉头。
「不过,你不必突然改变态度,对我毕恭毕敬唷。要是你这么做的话,我会威到非常拘束。」
「我才不会对你毕恭毕敬呢。我又还没在江户城中工作,而且坦白说,历代重臣太过高高在上,根本不会令人起敬畏之心。」
「高高在上啊。」
「没错。高度和刚才的雷声差不了多少。」
透马笑逐颜开。林弥也露出愉快的笑容,差点跟着他一起笑出来。
「哈哈,你是个有趣的家伙。哎呀,我之前不时听师父提起过你,不过你比他口中所说的更有趣。」
「大哥提起过我?」
「是啊。他偶尔会提起,他有一个像儿子的弟弟。除了你之外,没有别人了吧。他会在练习之后,告诉我小舞的美丽山峦、河川景致,或者渔夫在柚香下川以鱼鹰捕鱼的恬静风光。我总是满心雀跃地听着他说。除了江户之外,我对其他地方一无所知,总觉得眼皮底下浮现被篝火照亮的河面,以及山顶积雪、峰峰相连的群山。对于当时的我而言……和师父练剑是唯一的乐趣。他成了我相当大的心灵支柱。光是想到『明天也能和师父练剑』,我就觉得能够设法多活一天。」
能够设法多活一天?这种话不该从五、六岁的小鬼,而且是生活无虞的高官之子口中说出来吧。
林弥想取笑他,但是嘴角一动也不动。
「不过,师父不到两年就回藩,令我大失所望。我太过失望,眼前几乎变得一片漆黑。不过……」
透马抱起双臂,眼神望向某个远方。
「我相信,只要不放弃剑道,我们一定能够重逢。总有一天,他能够再教导我……。但是万万没想到,那却是今生永别。」
透马喘一口气,语气沉重地接着说:
「师父离开江户宅邸的那天早上,雾气浓密。江户的雾会发出海水的气味,晨雾特别浓……。师父抚摸我的头,说:『我们一定会再见。在那之前,你一定要勤奋练剑。』你知道师父抚摸我的头时,我心里在想什么吗?」
「不知道。」
透马低头,轻声笑了笑。
「你当然不知道。我啊,在羡慕你。」
这句话令林弥大感意外,感到出怱意料。
「不,我不是羡慕你,而是嫉妒你。当时我连『嫉妒心』这三个字的意思都不晓得,也没有看过你,但是嫉妒的情绪确实在我心中翻滚,我嫉妒一个素未谋面、名叫新里林弥的家伙。师父决定回藩的时候,有一次不经意地说:我回故乡之后,打算正式教授弟弟剑法。师父当时的神情愉悦、柔和……就像是熊屋的爷爷。」
「熊屋的爷爷是谁?」
「我的祖父。他是深川元町的裱框师傅。」
「裱框师傅?」
「你不晓得什么是裱框师傅吗?」
「我当然知道。你少瞧不起我。不过,樫井大人的儿子为什么是裱框师傅的孙子呢?」
「欺,其中有很多缘故。总之,我至今遇见的大人当中,能够信任的只有两个;就是熊屋的爷爷和新里师父。」
「我对熊屋的爷爷无从评论起,但我不难理解你为何信任我大哥。我也明白你嫉妒我的心情。」
透马的目光望向林弥。
「你骗人!」
「我骗你做什么?!如果我换作是你,我大概也会嫉妒你。因为生为新里结之丞的弟弟,就能够跟他学剑。除非有相当的渊缘,否则大哥不太收弟子。尽管如此,我却理所当然地接受他的训练,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多么得天独厚。」
「是嘛,其实你很清楚嘛。原来你不是笨蛋。」
「你果然瞧不起我。」
「我没有瞧不起你。因为我跟你没有熟到知道你是笨蛋或聪明的人。」
「你连自己都不晓得吧?」
透马微微皱眉。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你对自己和我大哥都一无所知。我大哥并非兴高采烈地离开江户,他八成反而心有遗憾。但是,既然是上级的命令,就不能违背。」
「师父那么说过吗?」
「不,他一个字也没说。」
即使他不说,我也晓得。
大哥依恋不舍地离开了江户。
林弥直视坐在眼前的透马。
面对此等习武奇才,大哥心里在想什么呢?他是否瞪大双眼、感叹,因为能够指导透马的喜悦而挥身颤抖呢?不管是五岁,还是六岁,大哥应该都不会受到幼童的外貌所惑,看穿了他体内的卓越天分;并且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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