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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辈子--吴祖光回忆录-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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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也全是知识分子。这里面,我是属于揪出来示众被批判的一个,更为严重的我竟成为全国戏剧界最为重点挨批的一个。开始的时候我完全糊涂了,完全不理解这是怎么一回事。不是伟大的领袖发出庄严的号召,要求全国人民帮助共产党整风吗?要求大家对党提意见,指缺点,提建议吗?再三指出“言者无罪,闻者足戒”,“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吗?但是在种种的“诚挚”而又“谦虚”的动员之下提意见的爱党爱国人士,转眼间被提出了一个“这是为什么”的问题,紧接着便被打成了“反党、反革命的右派分子”。“反右派”成为一个运动,一个席卷全国的运动。   按理说,就我一家而言,“右派”的比例不算太大,我兄弟姐妹十一人,其中长姐远在建国之前便去了台湾,十人中除我被打成“右派”之外,还有我的一个小七妹由于“反右”前在云南接待我的来访,从而传播过我的一些片言只语亦被株连划为“右派”。毕竟十人之中只占了二人。然而我是大哥呀!小弟弟小妹妹脱不了干系,其中一个被保送出国赴苏联留学的小弟竟被命令回国接受审查达数月之久,最后被清洗思想之后才得幸免。   但是最为悲惨的是我还株连了妻子。这个自幼从南方被卖到天津,在贫民窟长大,六岁学戏,十四岁成为主演,以其卓越的天赋,不数年征服了万千观众,名噪海内外的天才演员,在作为丈夫的我被打成“右派”之后,居然有一位中央文化部的副部长(刘芝明)召她去谈话,当面下令,要她与丈夫划清界限,离婚,便可入党,否则要“承担后果”。   然而连我亦感到意外的是:这个生来胆小怕事,照她自己所说的“旧社会怕警察,新社会怕干部”,连树叶掉下来都怕打破头的新凤霞,这一回面对一位来自老区的主管部长、大干部竟自“不买账”,公然抗拒,不愿和“右派”丈夫划清界限。在听到要把她的丈夫远遣边荒之后,竟说:“要等他回来。”“等多久?”“王宝钏等薛平贵十八年,我等他二十八年。”副部长安得不怒?拍桌子,把她逐出办公室。   一路哭出中央文化部楼上长甬道的新凤霞怎么也想不到,第二天去剧院上班时迎头看到的是铺天盖地的大字报,对着大门的是一幅很大的漫画,画一个戏装的相府小姐抱着一个身穿中山装的吴祖光,满面流泪地哭喊:“我等你二十八年呀……”然后全院开大会批斗,宣布新凤霞是“反革命右派分子”,戴上了“右派”帽子。   但是剧院仍要指靠新凤霞演出卖钱。只要是新凤霞主演的剧目登出广告,立即满座。她不参加的演出,则门可罗雀,无人问津;但是后台还要贴上大标语:“右派分子吴祖光的老婆新凤霞不要翘尾巴!”每晚演出结束,场内观众热烈鼓掌,要求演员谢幕时,谁也不知道,他们热爱的新凤霞已经被“革命同志”勒令去打扫厕所或是清理后台、倒痰盂去了。   在那以后,我被遣送到极北边荒的北大荒,没有期限,不知何日归来。妻子为避免不测的伤害——那些同台的演员、包括合作十多年的伙伴,一下子都换了一副敌视的眼光——在丈夫遣走之后立即搬到剧院去过集体生活了。   后果是什么呢?我的重病的父亲,三个年幼的子女,一座十八个房间的四合院,全副重担落在了母亲身上。   三个孩子,最大的吴钢,幼小时由外祖父母照顾较多,现在则由祖母照管了;二子吴欢则是出生不久便被送到上海由祖母代管抚养,正如我小时最受我的祖母宠爱而有几年受祖母教养一样,和婆婆感情最深;小女儿双双也全交给了婆婆;另外,还有一个女孩是我六妹的女儿能能,从小在我家长大的。于是母亲除要照顾病瘫在床的父亲之外,全部接受了四个孙儿孙女和外孙女的沉重负担。   我至今记得1958年初春,天气陡变严寒,大雪漫天,我被勒令远行北大荒。头一天的深夜,娘走进我们房间对我说:“你好好走,家里只管放心。我一定帮着凤霞替你看好家,等你回来。你放心,放心。一点也不要担心。”   娘重复地说着“放心,放心……”我有九个弟妹留在灾难频频的祖国大陆,但谁也没有我的灾难深重,都具备奉养老母的条件,但娘信守诺言,应付种种艰难,一步也不离开我家。   在我离家的三年里,凤霞单身住进无数双敌视眼睛的剧院,只在周末和节假日里回家匆匆探视老人和孩子。这是怎么回事呀?百思而不得其解,实在不知道是犯了什么罪?   当然,很快对此就有了答案。据说号召大家对党提意见,然后把提意见的人打成“反革命右派”原来是一种策略,一条妙计,叫做“引蛇出洞”。然而从此以后,万马齐喑,隐瞒真情,专说假话,再也听不到真话了。成了这样的状态,其前途也就可想而知了。


我的家庭永世难报的恩情——怀念母亲(2)

      以后的三年,我被流放,凤霞被迫离家去做那受虐待、受唾弃但仍要承担主演繁重任务的可悲角色。我家的朱红大门上经常会被邻居涂上大字,什么“大右派”、“反革命”之类的侮辱性名词,甚至有人会来欺侮我家年幼的儿女……这一切沉重压力都压在母亲一人的身上。    
      三年不是一个短暂的时间,孩子们都正在成长期,加上一个病残的老人;母亲不单是负重而且还要忍辱,这真是从何说起?但老人却一步步走过来了。    
      1960年底临近新年的时候,我闯关万里,居然“幸获”生还——因为有不止一个同时遣送北大荒的同难者就此埋骨荒原、魂归绝域,再也见不到亲人了。相比之下,我竟成了幸运者。    
      60年代初期那几年,我过了一段比较平安的日子。我于1960年底从黑龙江虎林县回到家里,与母亲、妻子、儿子、女儿终于团聚,但永远失去了父亲。三年以前大雪纷飞,走向北大荒万里征途的早晨,我身负行囊去父亲住室向老人告别时,老人根本不知道在我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我向他告别,他只是向我点头笑着。父亲的笑是他留给我的永远的回忆。    
      母亲已是满头白发了。她亦是用满面笑容迎接我的归来。她说:“我现在可以把凤霞、大牛(长子吴钢的小名)、欢欢、双双,还有能能都交给你了。”    
      接连几天,素来不多言语的母亲,坐下来便讲述三年来含辛茹苦抚养孩子们的往事。譬如这个三年还是近代史上罕见的“灾荒”的三年,国家分配的粮食远远不够吃的,全家经常处在饥饿状态里。每个月发工资时,凤霞要从剧院里送钱回家住一晚再走。这时,当家作主的婆婆便细心地、几乎是数着粮食下锅。吃饭时总是先把凤霞的碗盛满,并告诉孩子们:“妈妈演戏非常辛苦,所以先要吃饱些。”然后才依着年岁大小分给每个孩子一份,最后留给婆婆自己的就是最少的一份。有一次小双双的碗没有端好,打翻在地上了,搪瓷碗没有摔破,但是米饭连菜汤全泼掉了,孩子们把地上的饭抓起来往嘴里送,顾不上地下有泥土……这真是一场惨剧,但现在却当做笑话来讲了。    
      饱经忧患的母亲永远是稳重的、宽厚的。过去的总会过去,没有抱怨,更没有愤怒。提到还没有完全好转的饥荒年月,母亲说:“早就听说外地灾荒的悲惨事,河南的一场‘荒祸’一个省就饿死了多少万人。比起来我们过的就是神仙日子了。”母亲又永远是容忍的、知足的,是典型的中国安善良民的性格。    
      正如母亲说的“过去的总会过去”,60年代的前半期确是比较安定下来了,老百姓的生活也在逐渐好转,社会亦好像走上了轨道。就我家说来,一场滔天大祸之后重获安宁何其可贵可喜!中国的亿万老百姓是最会满足现状的,“平安即是福”,即使是小小的平安亦会教人忘怀过去了的灾难。然而事情却总是向着人们的意愿逆施倒行,在中国这块土地上竟出了一个阴毒凶险、集天下万恶于一身的女妖江青,并从而形成一个为祸十年的“四人帮”,把刚刚复苏的中华大地推落到万丈深渊。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的祖国大好河山顿时血肉模糊,惨不忍睹。转眼之间,我又成为戴罪之身,人身失去自由,全家被抄得底朝天,屋顶被挖通,墙壁被掏破,地板也撬开,说是要搜出暗藏的电台和武器……年轻的学生变成了暴徒,住在近处的高干子弟几次随便出入我家顺手牵羊把喜爱的小物什拿走……我和妻子再次被拘押,一家重担又落到比“反右”之难时更加年迈的母亲身上。母亲不但要照顾孩子们,连被拘押的儿媳的一日三餐都要送去。幸而孩子长大了,已经十岁的小吴双居然能够从和平里乘无轨电车换公共汽车送饭到妈妈的拘禁处,而且还能以不卑不亢的气概对付那些无理取闹的造反派红卫兵们。    
      谁也料想不到,这种恶毒专横、荒唐愚蠢、残酷暴虐、颠倒黑白的名为“文化大革命”的政治运动竟会延续了十年之久。    
      “文革”一开始我和许多同难者一样又失去了自由。除去其中的1969年得到约一年时间的自在逍遥之外,约八年时间被隔离监管,不准与家人亲友联系,更不用说相见团聚了。“四人帮”一伙无法无天,恣意横行以至于此,真不知道要把这个国家糟蹋成什么样子。    
      不幸中之大幸是妻子比我享有了较有限制的自由。这个为千百万观众热爱的演员在干什么呢?她每天上班是下到地底二十几米深的地方去挖防空洞;冰冷潮湿,挖地不止,竟是一直挖了七年之久。然而毕竟她得到了每日下班后回家的自由,周末亦可在家休息。这样,婆婆每天到了晚上或星期日干家务总算有了帮手,但只是担心她的儿子——我这个长期受审查者的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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